我重生回来时,刺客已经动手,宫宴上的达官显贵乱作一团。
「娘子保护我啊!娘子!」
我的丈夫济宁侯江旭正死死扒着我的腰身。
只因我会些拳脚功夫,他便理所当然地在危急时刻躲在我身后,将我的肉身当做盾牌。
前世,我也确实替江旭挡了刺客一刀。
那一刀离我心口只有半寸的距离。
我捡回一条命,却重伤虚弱,不得不去岭南养病。
江旭送我去岭南时与我依依不舍,哭成泪人。
此后每月都派人送名贵的补品药材,声势浩大地送进我养病的别院。
岭南人人都夸我有福气,得了个钟情体贴的好夫君。
事实并非如此。
我养病的第一年,受不了岭南湿热,修书想回京,江旭特意赶来劝我:
「京中冬天长,气候寒冷,更不宜娘子养病。等娘子伤势好转,为夫亲自接你回京。」
我养病的第二年,日日嗜睡虚弱,修书想回京,江旭却派人道:
「母亲重病在床,娘子若回京,为夫只怕照顾不过来。」
我养病的第三年,大夫说已是油尽灯枯之脉。
为了见江旭最后一面,我忍着伤痛,秘密北上,到了江府,却见江府正挂着喜绸,放着鞭炮。
在信中说想我想得肝肠寸断的江旭、在信中说服侍卧病母亲而形销骨立的江旭,此刻红光满面、容光焕发地站在江府门口,眉开眼笑地欢迎宾客。
他身边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这妇人我认得,是我嫁入江府前江旭就带在身边的丫鬟蝶儿。
后来我才知道,这丫鬟是江旭的远房表妹周蝶。
周家获罪,周蝶沦为奴籍,只能当丫鬟带在身边。
两人早有私情,只是藏得极好。
我不在的这三年,周蝶显然已经登堂入室。
她一身锦袍,额上戴着狐毛抹额,手上牵着三岁小童,身旁的奶娘还抱着一个襁褓婴儿。
今日是这个孩子的满月宴。
当年在宫宴上,我替江旭挡了一刀。
毫发无损的江旭趁着御前侍卫控制好局面后上前踹了刺客一脚,由此混了个救驾之功。
没落的济宁侯府重新得势。
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烈火烹油,花团锦簇。
病骨支离的我,与这一幕格格不入。
「哪来的乞丐婆?是想讨我家少爷满月酒的彩头?」
先瞧见我的,是一个面生的婆子。
三年前,济宁侯府还是我掌家,府中上下都尊我为主母。
三年后的今日,侯府上下都被换了一波人。
他们忘了侯府有正牌的主母,只看我风尘仆仆,一脸病色,被那位贵妾衬成了「乞丐婆」。
江旭见到我,脸色大变:「你怎么回京了!?」
在场的贵客纷纷转头看来。
还不等我与他对峙,我那「卧病」的婆母忽然健步如飞地冲上前:
「这是我儿那患了疯病的沈氏!快把这疯子拖下去!别让她的病气扑了我的乖孙!」
婆母将周蝶和孩子一起揽进怀里。
周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当真像是在审视一个乞丐婆。
她身边的三岁小童,脖子上戴着个眼熟的金项圈,我认出那是我嫁妆里的紫金项圈。
紫金项圈成双成对,通体黄金,镶嵌稀世的紫宝石,华贵无比,是我爹娘亲手放进我嫁妆给我傍身的。
如今,这项圈一只戴在周蝶的脖子上,一只戴在小童身上。
那小童咧着掉了门牙的嘴稚声嘲笑:
「乞丐婆,讨饭吃!不给她!不给她!」
我冷冷望向江旭这个罪魁祸首。
江旭心虚地躲了我一瞬,但很快,他就本性毕露。
他先朝贵宾们作揖赔罪:
「这是我那发了疯病送去乡下养病的发妻沈氏,扰了诸位雅兴,见谅见谅!」
三年前门可罗雀的济宁侯府,如今来往的宾客都是叫得上名的达官显贵了。
他们摆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便是当年在宫宴上被吓破胆得了疯病的沈氏?」
「侯爷还是重情重义,要我说,这胆小如鼠的无知妇人,怎配做济宁侯夫人?不如趁早休了!把你这生了两个儿子的美妾扶正!」
原来这三年,江旭对外把我污蔑成了去岭南养病的疯子!
他搂过美妾:「当年宫宴行刺,幸得蝶儿英勇护我,危急关头,不离不弃,我怎能辜负她?」
「沈氏,你既回来了,侯府也不会少你一口饭吃。」
「从后院角门回府,别冲撞了今日的贵客,等满月宴结束,我再去看你。」
他不给我开口辩驳的机会,立刻就要下人押走我。
我拼命挣扎,歇斯底里地喊出当年的真相——
我不是疯子!
宫宴上救江旭的是我!
侯府最难的几年全靠我的嫁妆度过难关,如今鸠占鹊巢的却是一个丫鬟上位的贱妾!
不该是这样的!
我不服!我不甘!!
我吐出口的却只有一滩黑色的浓血。
江旭上前扶住了我,一脸深情,却低声道:
「娘子命不久矣,为何不死在岭南,非要来添堵呢?」
他状似扶我,右手却掐上了我心口,精准地按压在当年那道刀伤的位置。
他狠狠挤压,我痛得浑身瘫软,连哀嚎都无力。
「娘子的伤还没好全啊?也对,这三年,娘子日日吃我送去的药材补品,用我举荐的大夫,连炖药的丫鬟都是为夫派去的。」
「你的伤,当然永远都不会好了。」
「你给我下毒?」
我痛苦又震惊地看着这个薄情郎:「为何?我为了救你,连性命都能豁出去!你怎能如此负我?」
江旭笑得凉薄:
「当年娶你,只是指望你的嫁妆能还清侯府的外债。」
「可你入府后,人人都传我济宁侯吃你一个商人女的软饭!处处被你压一头,你让为夫作何感想啊?」
「宫宴上你的确救了我一命,那是你自己犯贱!」
「我只恨刺客那一刀怎么没有当场捅死你!这样,我才好吞了你名下的沈家金库!」
我怒火攻心,要与江旭同归于尽,却被他一脚绊倒,径直摔下江府门前的门槛,摔得头破血流,浑身污泥。
「夫人的疯病又发作了,今日我江家大喜,把这晦气东西拖下去!」
......
「夫人,你可要保护我啊!!」
前世我死前看到的那张阴狠刻薄嘴脸与这一世吓破鼠胆的江旭重叠。
刺客的刀正朝我们杀来。
我冷笑一声,一个肘击把江旭撞倒在地,而后侧身迅疾地躲开刺客的刀!
我这一击用了十足的力气,江旭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他痛得爬不起来时,刺客的刀已经捅了下去。
血飞溅而起,躲在假山后的丫鬟蝶儿尖叫起来。
紧接着才是江旭的惨叫声。
他心口毫发无损,可裤裆处——却被刺客那一刀生生砍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