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已是第二日,银杏说陈清樾前夜和今晨都来看过我,嘱咐她好生照顾,他今日下了衙便又来
据说他封了郡王后,不愿在家做蠹虫,求了邕王良久才谋了一个虚职,按理说大多数的虚职的人都是得过且过,他却不同,每日按部就班的点卯,衬得他那领着实禄却整日花天酒地的世子大哥越发纨绔
我对陈清樾的了解不多,但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且仅有的几次见面他都十分殷勤妥帖,端的也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故而我觉着他该是个不错的人,与他讲耳疾的事应是不打紧,何况他是枕边人,我如何瞒得住
后来证实,他确实不错,但也仅仅不错
刚成婚时,因要守孝,我与他分室而居,他每日便都要来我屋里坐一坐喝一盏茶,他说话轻声细语,我的听力自娘走后就每况愈下,时常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便只好笑一笑点个头,等着他再起话题再应他
次数多了,我想他大约是察觉了端倪,开始只自顾自的说,还是一样的喝茶,但再不需要我回应
我便收起了跟他和盘托出的心思,与他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古怪和谐
于外人面前,他是体贴至极的相公,把我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问话也是温声软语,我多半都听不清,每每都只能笑着点头
一日与他外出会客回府,跟着去的丫鬟婆子们窃窃私语,我自是听不到的,银杏为我抱不平
那些长舌鬼说小姐你多半是个呆傻的,姑爷问是牡丹好还是月季好,你答好
姑爷明明都听到了竟一句训斥也没有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妨事,爱说就让他们说吧
在这王府里,我这坏名声也不是一两日了,不在乎多个呆傻
回王府省亲的大姑姐对着我抱怨自家的废物丈夫,我非但未劝慰,还点头称是的那日,陈清樾代我赔罪,好巧不巧我听清了他那句
她性子里缺些贤良,平日里更甚,都怪我之前对她太过放纵了,阿姐你息怒
久而久之,宠妻护妻的名声他得了,痴傻不贤的锅我扛了,但我记着娘的那句好好活,只忍气吞声想把这日子过下去
那时我想,只要邕王与爹的勾结还在,我与陈清樾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一对佳人,哪怕是演的
又或者,陈清樾是个对着陌生人都会出手相救的人,就算没有爹这层关系,他大约也会念着这些年的情谊给我一个体面吧
都没有
他早早地得到了爹要被罢官的消息,不是第一时间告诉我,而是趁着罢官的旨意未下达前第一时间休了我,连和离的体面都未给,生怕沾到了一丝池家倒台扬起的灰
弃妇回娘家自是没什么光彩的,陈清樾平日里爱妻之名远扬,如今休妻那些潮湿的恶意便纷纷刺向了我,三人成虎,这种贵族秘辛更是喜闻乐见,传言传了一圈下来,我已是一个身有恶疾乱族绝世的毒妇,只该一条白绫吊死
被下堂那日,我与银杏被丢出了王府,池府未派马车来接,我只得弃了那堆行李步行回娘家
路上看热闹的人不少,大多咬牙切齿,横眉冷对,我没了包袱,一个两个都瞪回去,骂就骂了,反正我听不见,我凭什么要死,我答应了娘要好好活着
在门前跪了整整一日一夜,多亏了街坊们的指指点点,一向爱面子的爹才放我进了府
得了几顿家法,挨了几个耳光,我盯着爹快速张合的嘴发呆,想的是他一定骂得很难听,笑着点头怕是不合适
爹在我身上尽情地发泄了几日不满后终于有了别的官司,银杏扶着我回房,泪眼婆娑地给我肿的老高的脸上药
小姐,这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啊
我不知该如何答她,只在心里默然地喊娘
娘,好好活着真的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