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他们果然没有给孝节一粒米。
孝节没有办法,只能干坐在姜阳宫大殿的台阶上托着腮呆呆地望向天空。
我放下了花洒,悄悄来到孝节身后。
他的后脑勺圆圆的,和吴美人的一模一样,脖颈白***嫩的,和吴美人的也一模一样。
他离我是这样近,似乎只要微微一伸手便能触到他。
孝节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诧异地尖叫:「柳枝姐姐,你摸我脖子做什么?」
我慌乱地抽回了手,原来不知何时,我已经把手触到了他的肩。
「没什么……」我支支吾吾,犹豫着从袖里摸出一个饭团举到他眼前,「下次别捉弄夏公公他们了,招惹他们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孝节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接过饭团咬上半口,「你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
我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继续去给院子里的栀子花浇水。
孝节跟着追过去,举着半个冷饭团咬啊咬,「柳枝姐姐,你有没有见过我娘?」
我拿起剪刀,轻轻剪掉栀子花上多余的枝丫,脑海里泛起一些吴美人对花灿烂一笑的画面,然后才点了点头。
孝节见我如此,脸上挂着兴奋,扯起我的衣袖问道,「那你快说说,我娘长得什么样子?」
我放下剪刀,仔细回忆了许久才发现记忆中吴美人的模样已经变得十分模糊。
孝节看我在努力回忆,满目天真地在旁督促我:「你快说说,快说说,我娘是不是很漂亮?」
我无奈,只好说:「她是这世上顶好顶好的人。」
「我就知道。」
孝节很开心,眼睛弯弯像两轮月牙那样的弧度。
不过他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很久很久,他眼睛中央的光随即又黯淡下来,「要是我娘还活着,夏公公他们肯定不敢不给我饭吃。」
他手心里捏着饭团小声嗫嚅着,乌黑而上翘的睫毛上有些湿润。
我看到他哭了。
而且他越哭越伤心,气鼓鼓的哭声差点引得夏公公他们发现。
我吓得忙用饭团堵住他的口。
「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些吧,这口吃的还是我偷来的呢,你再吵被夏公公他们发现了肯定会打我板子的。」
孝节果然没有再吵,他很乖很听话地吞下饭团,而且很长时间都没再去捉弄夏公公他们,只是日渐同我亲近起来。
寒冷的冬天,我们曾同盖一床薄被。酷暑的夏天,我们曾同在姜阳宫的屋檐下听蝉蛹鸣噪。
冬春秋夏,寒来暑往。他一日日长大。
孝节在我面前,依然很顽皮。
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有一次他竟将癞蛤蟆偷偷丢到我洗衣服的榆木盆里,但是我一点都未生气,只是笑着把癞蛤蟆丢到一边,转而摸着他的头柔声对他讲:「大皇子,这样做不好,下次不许再这样咯。」
我能怎么办呢?
看到他无辜稚嫩的脸,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吴美人来,孝节毕竟是她唯一的血脉,当年我曾受她恩惠,如今我如何能做到严厉斥责孝节?
我想,我和孝节会一直在一起,不论如何,就算姜阳宫只剩一片瓦,一块砖,我们还能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