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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停止了,空气重新混沌起来。穗穗高高地站在台阶上,昂着头,看着老板的目光里满是不屑。
他们两的传闻我已听过不下数十次了。
像有根弦勒在他们二人眼中似的,不多时,不知是谁先触发了机关,老板猛地冲上台阶,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你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有胆你就试试!”
穗穗毫不畏惧,冷笑着甩开老板的手。老板被激怒了,嘴里一连串的脏话吐出来。
“臭婆娘,跟你睡了两三次你还真的长脸了,不就是被我拿钱养的,你还敢告我?”
我和长林一起愣住,老板忽然一巴掌扇在穗穗的脸上,声音清脆作响。穗穗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老板一个健步上前,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地上撞。
砰砰地,那声音毫不含糊,我几乎以为她就要死了,可先哀嚎起来的是老板。
穗穗猛地一口咬在他的拇指上,混乱中我看见她的嘴角挂着道鲜艳的血迹。
老板猛地把手从她的嘴里抽出来,反手一个耳光。穗穗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吓坏了,可身体却本能地跳出去,一把搂住老板的腰。
“快跑!”
我对着她吼。她愣愣地看着我,长林抓住她的手带着她从楼梯上一跃而下,远远地冲了出去。
我被老板甩开,他捂着手,疼得面目狰狞。他的拇指上被咬掉了一块皮,不知怎么,我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恨意和心痒,巴不得那伤口能更深一些。
我在穗穗家门口守到深夜,她终于回来了。见到我她也不吃惊,扬起那副熟悉的嘲讽表情,她用下巴冲我点了点。
“嘿,等着我干嘛?”
“你没事吧?”
“怕我死了?切,我要真死了,弄不好还是好事,至少家里能搞一笔钱。”
我跑到她跟前,担忧了一下午的情绪稍微舒缓,她愣了愣,往后躲了下。
“长林呢?”
“哦,我咬了他一口,跑了。”
我挑眉,盯着穗穗嘴角的淤青,忽然明白了,心里一阵恶心,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我替你揍他。”
穗穗又一顿,笑意掩下去。我俩半晌无语,尴尬的气氛静静流淌着。很快,我再次昂起头,我的兜里揣着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装着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东西,前段时间我拿它对付过耗子,那么大一只,快有我手臂长了,只吃了两口就蹬了腿。
我一把将她的手抓过来,把瓶子塞进去。
“什么?”
“你拿着,他们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灌他们吃了。要是——要是出什么事,你就赖我!”
她显然意识到那玩意儿是什么了,脸色变了又变,咬着牙盯着我。
“你就不怕我真的给人家吃了,你变成杀人犯?”
“我不怕,我要保护你!”说完那话我的舌头仿佛打了结,胸腔里有种东西呼之欲出,可我张了好几次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穗穗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她的声音十分安静。
“跟我一起走吧。”
“去哪儿?”
“不知道,我们去私奔吧,带我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我浑身哆嗦起来,又激动,又恐慌。她的眸子在夜色下亮如星辰大海,而我只是投身于海中的石子,被茫茫然一片所淹没。
我点头,说了好。
我和她定下了时日,后天晚上,半夜三点,小卖部门口见。我带上钱,她带上我,一起去流浪。
很快两天后,我一直静静地等到全家睡下,月色堙去,离三点还差半个小时。
我出了门,轻轻带上锁后,开始疯狂地往小卖部奔去。我以为我可以跑到那个远方的。
可不知怎么,越跑我的脚步越慢,到了最后几十米的街口处,我停下来,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等在那里的背影,被路灯拉的硕长又孤单。犹豫着又犹豫。她真的在等我,可我不敢上去。
我觉得自己此刻的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最后我什么都没做,又静悄悄地回到了家里,关上门。
没有人发现我出去了,我就像虚脱了似的,轰然倒在床上。沉沉的睡意和罪恶感向我涌来,我捂上耳朵。
我丢下她了,说得那么好听,结果到了最后,我还是丢下了她,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么两样。我清楚地听见心脏在胸腔里呼啸的悲鸣。
那天晚上我独自在家,甚至有些不敢照镜子。
我就这样在家里待了两天,一直闭门不出。我很害怕,却又很期待。我害怕她会像之前说的那样来撒泼找我,却又怕她不来。
在害怕与期待中,我没有等来穗穗,等来的是关于她的噩耗。
第三天的清早,我被一阵喧哗吵起。屋外有人快速地奔跑,我随着人群涌出,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过去。越跑我心里越慌,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而后我们到了小卖部楼下,黄色的警戒线拉好了,楼下围着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
我好容易挤进去,仰起头看,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正站在她的门口,埋着脸交头接耳。身边有人说话,声音刺耳。
“哎呀多可惜的一个姑娘。”
“可惜什么啊,平时就不正经,不干不净的,她不遇着谁遇着?”
我惊愕得无法言语,僵硬的脖子几乎无法承载脑袋的重量。我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然而穗穗的已经停止了——她死了。昨天晚上,被人糟蹋后杀掉了。
周围的人津津有味聊着,不堪入耳的字句层出不穷。
“嘿,知道嘛,我家那口子说她好像不是处女了,都没见血。”
“果然啊,小小年纪的就勾三搭四,前段时间她爸都来闹过一次,啧啧。”
“谁说不是呢,那么个小姑娘到咱们这里,能干净到哪儿去?”
“就是,还说不准到底是不是祸事呢……”
我哆嗦起来,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顷刻席卷了我的身体。穗穗……说的是真的?难道她真的等了我很久?难道是因为我没出现才害她遇到了不幸?为什么这个场景和我的故事一模一样?难道凶手一直潜伏在我的身边,听到了我的故事,也听到了穗穗对我的要求,所以才趁机下了手?
又或者说——我转过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长林身上。他也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耐人寻味。我忽然想起穗穗嘴边的淤青,想起她说自己咬了长林的事情。
难道说,在我离开后,长林又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