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梁南砚端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根根泛白。
香槟金色的酒液剧烈晃荡,溅出几滴,落在他熨帖昂贵的西装裤上,洇开深色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得骇人:“导演,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因尴尬、或因惊惧而低垂的脸,“她安许星,最是惜命,最懂得审时度势,怎么会……”
喧闹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导演被他眼中的寒意刺得一颤,硬着头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确认:“南砚,是真的。我也只是后来偶然听人提起……就在五年前,玫瑰之夜那天晚上……她投湖了。”
梁南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呼吸。
导演叹了口气,细节如同慢镜头般残忍地铺开:“是第二天清晨,晨练的人发现的,据说,湖水很冷,打捞上来的时候……”
后面的话,梁南砚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脑袋里嗡嗡作响,像有千万只蜂在同时振翅,搅碎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死了?
安许星?
投湖?
玫瑰之夜?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荒诞得像一出劣质的悲剧剧本。
他对待她的感情太过复杂。
恨吗?当然是恨的。
恨她间接导致了南恩的惨死,恨她毁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温暖,恨之入骨,恨不能将她施加在南恩身上的痛苦百倍奉还。
那两年来,他所有针对她的冷漠、打压、纵容他人对她的欺辱,都源于这刻骨的恨意。
可为什么……
心脏会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然后猛地撕裂开来,闷痛到无法呼吸?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不是婚房被砸毁时她苍白的脸,不是他一次次斥责她时她隐忍的眼神,而是更早以前……
是大学校园里,她抱着课本,笑着朝他跑来,阳光在她发梢跳跃,那朵野玫瑰恣意绽放,耀眼夺目;
是两人挤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她吸着鼻子,却眼睛亮亮地说:“梁南砚,我们以后一定会成功的!”
是他第一次拿到重要配角合约时,她比他还高兴,踮起脚尖吻他,说:“我的影帝,我就知道你可以!”
是他们依偎在沙发里,规划着虚无缥缈的未来,她说想去北欧看极光,他笑着答应,说好,我们去哪里都好……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深埋在恨意之下的曾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淹没。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从籍籍无名到星光初绽,互相扶持着走过最艰难的岁月。他曾真的以为,会和她共度一生。
直到南恩的死,如同一道天堑,将一切美好彻底斩断,让他们形同陌路。
他一直以为,恨是她应得的惩罚。
他从未想过,“死”这个字,会和她联系在一起。
他以为的惩罚,是让她活着,活在痛苦和忏悔里,活在他制造的阴影下。
而不是……这样彻底的、冰冷的、无声无息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