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砚早就互许了终身,他曾对天起誓,此生唯我一妻,绝不再爱她人。」
「所以哪怕你嫁给他,也不过是守活寡而已。」
「令仪,你是京城贵女,求娶之人踏破门槛,何苦抓着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
再次听到这些话,我多少还是有些恍惚的。
明月却未曾察觉到我的异样,依旧站在我身后,苦心劝说于我。
我垂眸,看着面前的太液池。
水面随风微漾,我又想起了前世被溺死时的痛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痛了。
无论是小产的痛,还是被掐住脖子时的难以呼吸,抑或整个脑袋被浸在水里的绝望。
我想——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我都无法忘记。
而这一切,皆拜明月所赐。
我转身,看着面前的明月。
明明是江湖儿女,常年混迹市井,却因和帝王偶遇,深得帝王喜爱,便被收为义女,得封公主。
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遇。
故而,对于这个来自民间的公主,未曾相见之前,我也是十分好奇的。
她性格爽朗跳脱,做事不拘小节,也从不肯学宫中规矩。
帝王疼爱,免了这些繁文缛节。
她在宫里活得肆意潇洒,也曾一度是我们这些女儿家最羡慕的对象。
可她有时也太过于跳脱。
除了不守规矩,整日在皇宫里闯祸外,还经常男扮女装,偷溜出宫游玩。
甚至还和一众侍卫勾肩搭背,与兄弟相称。
满京城人皆知,明月公主曾有一惊世骇俗的言论。
【我的未来夫婿,必须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便是国朝公主。
下降到驸马家,为了贤良淑德的名声,也会允许驸马留有一二通房。
否则,就会被百官参其德行有损。
所以明月此言,曾一度在京城掀起了巨浪,亦被百官弹劾。
可以说,皇宫里除了帝王外。
整个后宫的女人。
尤其是太后和贵妃娘娘,对于这个来自民间来的公主,当真是嫌恶不已。
所以哪怕她和七皇子周玄砚互有情意。
可七皇子文武兼修,是一众皇子里最出色的存在,亦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皇位继承者。
故而,当朝***必须贤良淑德。
所以太后不允他们的婚事。
就连周玄砚的母妃,当朝的贵妃娘娘,也是放言绝不要一个这样的儿媳。
而我,徐令仪。
父亲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徐国公,母亲出自世家大族,门客学生遍布天下。
故而,在我及笄这年,我被太后指婚给了七皇子周玄砚。
又为了让我和周玄砚培养感情。
太后以侍疾为由,召我入宫陪伴,命我住在慈宁殿。
明月和周玄砚有情一事。
我很早就知道。
所以,周玄砚不喜欢我,他喜欢明月,这个和满后宫女人都不一样的存在。
但这原本与我也并没有太大关系。
家族荣宠,父母期盼。
我只需要当好一个正室,从旁辅佐夫君,打理好后宅内便可。
爱与不爱,那是奢求。
可大婚前夕,明月找到我,同我说了许多她和周玄砚的故事。
他们相识于宫外。
初见,便拔刀相向。
再见,便兄妹相称。
可到底没有血缘,日日厮混在一块,生出了情意,也互许了终身。
上一世的明月,也如这般劝说于我。
我常年被困深宅后院,心中对自由同样向往,贪恋过话本子里的江湖逍遥。
故而,我敬她性格爽朗,也不愿拆散有情人。
所以我答应了她。
明月感激。
还说恩情他日必还。
再后来——
我主动在太后面前提出了退婚,太后自幼疼爱于我,虽说恼怒,可到底还是应允了下来。
而我,也因此被父亲责难,禁足于后院一年。
而一年后,明月和周玄砚历经磨难,终成少年帝后。
明月也如约来见我。
我本想求她允我离家,自愿脱离家族,此后江湖逍遥,是生是死我都心甘情愿。
可她不允,还说江湖多杀戮。
所以为了我好,我应该继续留在京城,嫁一个好夫婿。
礼王,周玄礼,便是她为我物色的夫婿。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明月当时所言:「阿礼有勇有谋,又在夺位之争中立了大功,此后必定荣宠加身,虽说断了一双腿,可到底也是天潢贵胄,配得起你。令仪,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嫁给礼王。」
我不愿,可她求了圣旨,以我爹娘性命为要挟,硬是逼我嫁了过去。
而断了双腿的周玄礼,早不如当初温和。
他暴虐、狠辣。
最恨四肢健全之人,府里伺候的丫鬟小厮,要么天生有残缺,要么后天被他硬生生打断手或腿。
总之,他的王府如地府,阴森冰冷。
我被迫嫁了过去,周玄礼每日对我非打即骂,有好几次都差点打断了我的腿。
恐惧,在那段时间将我彻底包裹住。
我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进宫见到了明月。
彼时,她正在和周玄砚放风筝。
见我来,得知我想和离,她当即就冷了脸,还苦口婆心劝说我。
「令仪,礼王那双腿当初是为了救我才落下残疾的,我若是应允了你的请求,如何对得起他?」
「更何况,你已经嫁给了礼王,就该知道出嫁从夫。」
「身为妻子,对丈夫多些包容忍让,也实属应该,怎么能够因为小小争执,便提出和离呢?」
「令仪,丈夫是天,你是地。你就多忍让些……」
彼时,她话还未曾说完,就因周玄砚的风筝放得比她高,当即跑过去揪住对方的耳朵。
扬声道:「好啊!阿砚,你忘了昨儿个在床榻间,我同你说过什么吗?你要听我的话,妻子是最大的,必须得让着我、宠着我、护着我,你怎么能够风筝放得比我高呢?小心惹我生气,我就不要你了!」
少年帝后,当真恩爱缠绵。
而我,求助无门。
明月甚至害怕我逃走,亲自派人将我送回礼王府,又遭了一顿毒打。
彼时,是我第一次有孕。
那个未成型的孩子,化成了一摊血水,染红了我的衣裳。
同一日,皇后有孕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思绪如潮水般涌退——
小产之痛,我至今不敢忘怀,更别提足足三次,皆痛彻心扉。
而明月,却有三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好在重活一遭,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再次看着面前的明月,她迟迟未曾等到我的回答,心下已经有了些许不耐。
微蹙着眉,又耐心问了一遍:「令仪,你愿意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