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转过墙角,又过了两个路口。
再往前是平康坊。
我跳下马车。
那马车便压着青石路吱吱嘎嘎地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太阳已经出来了。
雪停雾散。
像是个好日子。
秦楼楚馆犹宿醉,百姓烟火笼半城。
平康坊如往常般热闹起来。
我来到馎饦摊前,炭火已经烧得通红。
摊主见来了主顾,操着一口关西话吆喝得格外起劲。
我要了一碗,又配了一个馕。
我又偷偷撒了好些胡椒粉。
两口下去,热气混着胡椒气窜进鼻腔,刺得我满眼是泪。
止都止不住。
摊主看了看我,劝道:「小娘子,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都会过去的。
没有什么是喝一碗胡辣馎饦还忘不掉的。」
我笑了笑。
他认不出我了,也还是那么心善。
当初我和李承烨藏在平康坊躲追杀。
我病倒了。
李承烨去求他做了一天工,赚了一大碗馎饦,也撒了好多胡椒。
还要了一个刚出炉的馕。
他怕冷掉了,揣在怀里,小跑着找到了我。
胸口都烫红了,还傻笑着:「云儿,快趁热吃。」
那夜我梦到李承烨掉下悬崖。
就像真的一般。
我急醒了。
看着李承烨正趴在我的床头,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那一刻我真的好怕自己救不了他。
他感觉到我动了,便抬起头。
眼睫还沾着迷蒙。
触到我眼泪那刻,他陡然绷紧脊背。
这该是他第一次见我落泪。
少年人不会藏心事,他掌心发颤地替我拭泪:「谁让阿姊哭的?
谁都不能再让阿姊哭的,我发誓。」
这样真挚滚烫的话语,谁敢说自己听了不会动心呢?
世上最利的刃,是你本不信许诺,却又因为是他,偏偏又信了。
所有逃亡的日子皆是冷的。
只有藏在平康坊的日子是暖的。
若时光便停留在那一刻,也是好的。
然而世间遗憾大抵如此。
彩云易散琉璃脆。
想着想着,我嘴里的馎饦比那黄连汤还苦涩。
罢了,这样也好。
没有掺着真情的假意是骗不了人的。
我猜,那个跟踪的人看到了。
他的主子会安心了。
苏云儿原身是湖州籍的。
我找来接我的人也是湖州籍的。
这很合理。
可是我要去的地方,不是湖州。
既然要走,便是要去他再也寻不到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