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些日,我还抱着刚刚寻回的光,以为黑暗终于散去。
苏家覆灭,爹的血仇得报,娘安然回到身边,如烟重拾笑颜,还有……听雪轩里,谢凛望向我时眼底让我沉溺的暖意。
我以为,纵然始于算计与利用,或许也能生出一点真实的藤蔓。
苏玲珑临刑前那张扭曲的脸,和带着怨毒和不甘的话,回荡在脑中,
“白芷!你以为你赢了?你真以为谢凛是帮你复仇?他不过是借你的手铲除苏家这个心腹大患!
你父亲当年撞破的,可不止我爹通敌这么简单。谢凛那时刚掌兵权,正需要一场战事立威,你爹手里的证据,碍了他的路啊……
哈哈哈哈哈……你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炼狱!你和你那瞎眼的娘,还有那个贱婢柳如烟,都不得好死!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等着看谢凛亲手把你们碾碎!”
当时,我只觉得那不过是败者最后徒劳的撕咬。
我信谢凛。
信他在“病重”时日日夜夜无声的纵容与配合,信他为我挡下苏家报复的雷霆手段,信他抱着遍体鳞伤的我踏入听雪轩时胸膛下那急促的心跳……甚至信他在红烛摇曳下,那个带着试探与承诺的吻。
然而,我娘亲受伤了,在我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被人设计骗至帝都孤绝的落霞峰!
娘亲手中握住的,一块寸缕大小的云锦碎片,上面熏染着极其名贵的冷香。
这香气,曾无数次飘散在宫宴之上,萦绕在那位矜贵无双、目下无尘的贵妃谢明仪周身!
她是谢凛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妃子!
愤怒和冰冷的恐惧包裹住我。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线索如同被无形之手串联,最终都隐隐指向了那位位高权重的贵妃娘娘!
就在我即将拼凑出最后一块铁证,捏着那些证词与物证,不顾一切地冲向谢凛的书房时……
书案后,谢凛背对着我。
跳跃的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手中赫然拿着那份最后的供状!
“谢凛!是她!谢明仪!是她害我娘……”
话音未落,烛火骤起。
只见他手指微动,那份染血的供状,连同旁边那块作为物证的云锦碎片,毫不犹豫地放在了案头的烛火!
缕缕青烟带着纸张燃烧的焦糊味升腾而起,弥漫在书房里,也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火光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也映在我通红的眼中。
“芷儿,”
他转过身,声音低沉沙哑,
“此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娘亲在悬崖下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有此刻,眼前被烛火吞噬的真相……
“到此为止?谢凛,那是我娘!就因为她是你姐姐?”
他眉头紧锁,那丝曾经让我觉得安心的暖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牵扯太大,动她,便是动摇国本。陛下不会允,朝局会动荡。”
“国本?朝局?那我娘呢?我爹呢?我们一家的命就一文不值,轻如草芥吗?”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甚至……没有否认。
只有那句冰冷刺骨的“到此为止”。
“好……好一个到此为止。”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都在他的沉默里冻结成冰。
再多的话语,都成了徒劳。
我死死盯着他,将这张曾经让我心安的容颜刻进骨血,也刻进彻骨的恨意里。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王府总管便带着侍卫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听雪轩外。
“王妃,王爷有令,京中喧嚣,不利于老夫人养伤。车马已备好,请王妃即刻携老夫人启程,前往云州温泉别苑静养。”
目光扫过总管和他身后的侍卫。谢凛的“保护”,终于变成了冰冷的放逐。
为了保住他姐姐,为了掩盖那些秘密,他要将我和娘,彻底流放。
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让我想起当日跪在王府门口求他给我一个机会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