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苏州城,沈家与樊家齐名,也是专营丝织和粮食,财力上更是不分上下,但至从沈老太爷病逝后,沈家仿佛一下子没了主心骨,生意日渐颓废,当时沈家正与樊家争夺江宁府的经营权,沈家家主沈敬亭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的接连使出昏招,以致于几宗大单生意被樊家抢去,最终惨淡收场,黯然退出江宁府的争夺战。
回到苏州后,沈敬亭一直耿耿于怀,而且近来生意上诸事不顺,心头阴郁,让他原本羸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终于导致旧病复发,一病不起。无奈之下,沈敬亭只得将生意交给儿子沈君浩打理,无奈沈君浩一心只读圣贤书,对经商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趣,倒是女儿沈兰心秀外慧中,经商独具天分,竟以一己之力,挽回沈家颓败之势,柳暗花明之际,也着实让沈敬亭百感交集。
沈家经过连番折腾,光景大不如从前,也再无实力与樊家一争高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的沈家在苏州,依旧是屈指可数的大商贾,尤其是沈兰心主事后,沈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大有东山再起之势。
当杨霄下午赶到沈家的时候,沈家大门前已经排起一只长长的队伍,看情形大都是来应聘的。
这些人或是乡间的走卒,或是种田的农夫,少有几个衣冠齐整,像杨霄这种书生公子打扮的,更是绝无仅有,所以杨霄站在队伍中,着实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胡叔,这次招工你要多加留心!我不要求他们有多能干,只要他们老实本分,身世清白就行!”
沈君浩转了转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的说道:“切不可把樊家的奸细招进来,赵家就是咱们的前车之鉴!”
对于这点,胡昌深表赞同,当即连连点头:“少爷尽管放心,老朽会亲自把关!”
胡昌年过五旬,体态微胖,头发虽已有花白,却是精神矍铄,他年轻时就跟着沈老太爷走南闯北,为沈家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在沈家有很高的威望,就连沈敬亭也得敬他三分,而沈家兄妹更是尊称他为胡叔,此时他是沈家大掌柜,绝对是沈兰心最得力的臂助。
对于胡昌,沈君浩自然一万个放心,笑着点点头,似乎又想到了其他事情,随口问道:“胡叔,我姐何时回来?”
胡昌捋了捋颌下的花白胡子,说道:“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老朽记得小姐说过,从杭州回来后,还要顺道去乡下瞧瞧,佃户们田里的稻子快熟了!”说完话,胡昌脸上突现一丝阴郁,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小姐此去杭州,与那里的商户谈的如何?沈家已经丢了江宁,不能再丢掉杭州了!”
沈君浩虽然对经商不感兴趣,但沈家世代经商为生,而他作为长子嫡孙,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凡是沈家的重大会议,沈君浩都必须参与,并要相应提出一些意见和建议,闲暇之余,也要跟着胡昌学习一些经商的手段,毕竟沈兰心是女儿身,将来出阁嫁人后,沈君浩便要主事沈家。
沈兰心此去杭州,主要是联合当地的粮商和布商,一致对抗樊家的大肆吞并。
当即,沈君浩眉头微皱,带着几分不确信的口吻说道:“我想应该十拿九稳,我沈家虽不比从前,但在苏州,也是根深蒂固,那些商户只要不想眼睁睁的被樊家吞并,就一定会答应大姐,与沈家联合,共同抵抗樊家!”
“但愿如此吧!”胡昌捋着胡子,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胡叔,我外出一趟,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沈君浩略一拱手,便欲离开,可是刚走两步,却是戛然止步,满目愕然的朝应聘队伍望去。
杨霄正伸着脖子,在应聘队伍里东张西望,全然没有注意到沈君浩讶然的目光。
“是他?!”
沈君浩眉头拧紧,满脸狐疑,望着杨霄的目光闪烁不定,而胡昌也察觉出沈君浩的异常,当即问道:“少爷,怎么了?”
沈君浩并没理胡昌,自顾喃喃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胡昌只当沈君浩碰见了认识的人,随口说道:“既然来到这里,想必是为了应聘。”
“应聘?难道。。。。!”
沈君浩眼睛猛地一睁,指着杨霄说道:“胡叔,那人我以前见过,他是樊士林的人!”
“什么!真有樊家派来的奸细?”胡昌吓了一跳,顿时倒吸了口冷气:“少爷,老朽马上命人将他轰走!”
“且慢!”沈君浩拦住胡昌,一边用扇子敲着掌心,一边玩味的说道:“胡叔,我改变主意了,把他招进沈府!”
“嗯?”
胡昌眼中瞬间掠过一丝疑惑,看沈君浩面带笑意,当即一边揣测着沈君浩的用意,一边询问道:“少爷,你这是?”
沈君浩冷笑道:“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若不让他吃些苦头,怎好意思让他回去见樊士林呢?”
当即,沈君浩便在胡昌耳边轻语几句,胡昌听完,摇了摇头,哑然笑道:“少爷,若论起整人,谁也比不过你!”
“胡叔,您这是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沈君浩嘿笑一声,朝胡昌微微示意,便展开折扇,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开,临走之时,倒不忘回头看杨霄一眼:“小子,有你受的!哼!”
若是普通的奸细,沈君浩或许会听从胡昌的意见,差人将其乱棍轰走,但杨霄在万花楼中,替樊士林攻破擂台,险些让樊士林坏了苏婉儿的清白身子,所以对杨霄,沈君浩是恨得牙根直痒,既然杨霄自己送上门来,沈君浩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让杨霄吃尽苦头。
杨霄可不知有人在算计他,此时,他望着长长的队伍,眉宇间尽是焦虑:“唉,看来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想到找份好工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在杨霄感概之极,却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来到他面前。
“小哥,你可是来沈府应聘的?”胡昌背着手,打量着杨霄说道。
杨霄略有些讶然,淡淡回应道:“正是!”眼见老者气度不凡,杨霄略一拱手,问道:“老丈询问在下,可有指教?”
“指教谈不上!”胡昌笑着摇摇头,又道:“不知小哥打算在沈府里谋个什么差事?”
杨霄如实说道:“在下颇擅长写写算算,所以打算在帐房里寻个差事。”
当即,胡昌眼中闪过一丝异芒,却是很快恢复到了常色,转而笑呵呵说道:“小哥来的正是时候,沈府恰好还缺个帐房先生,你随我来吧!”说着,胡昌拍了拍杨霄的肩膀,示意杨霄跟上。
杨霄却是一头雾水,呐呐道:“老丈,您是。。。?”
胡昌只是回头瞥了他一眼,说道:“老朽乃沈府的大掌柜!”
杨霄眼皮一跳,赶紧套了声近乎:“原来是大掌柜,失敬失敬!”说着,杨霄又望了望前面冗长的应聘队伍,说道:“大掌柜,大家都辛辛苦苦的排着队,若是您只把我叫进去,是不是有些欠妥当?”
对于杨霄这番说辞,胡昌倒是有几分意外,捋着胡子微微笑道:“无妨,排在你前面的,大都只能干些杂活,你不必有所顾忌。”
这倒也是,排在前面的,大都是一些普通的乡民,前来沈府无非是讨个杂役的差事,恐怕字都识不得一斗,自然不会眼热帐房先生这个差事,一想到此,杨霄也有些释然,当即点点头,便随胡昌进了沈府。
沈府门庭高大气派,左右一对石狮怒视前方,威风凛凛,刚一进门,视野瞬间变得宽阔起来,事后杨霄粗略估算了一下,沈府占地竟然近乎百亩,其间屋阁鳞次栉比,竟有五十多间,风格秉承着江南的一贯传统,外观清雅而不失华贵,再者假山奇石,青石小路,花草园圃遍布院落,每到一处,都有其独特景致,无论古今,沈府绝对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豪宅。
进了沈府后,胡昌只是象征性的问了杨霄几句家中的情况,而杨霄则是顺口胡诌,也就蒙混了过去,当即两人就签了契约,原本杨霄想签半年的契约,岂料沈府最短的契约也得一年,无奈之下,杨霄只能遵从沈府规定,不过他已做好打算,若是做的不顺心,大不了拍拍屁走人。
他每月的工钱是一贯,吃住都在沈府中,在当时,一贯的工钱并不算低,而且他作为帐房先生,行动并不像其他下人一样受限制,只要手里的活忙完,可以随时出入沈府。
在签订完契约后,胡昌让一个家仆领着杨霄在府中转了转,并告诉杨霄一些沈府中的规矩,最后,家仆将杨霄领到住处,又轻描淡写的交代几句,这才离去。
胡昌给杨霄安排的地方是一处单间,空间虽然不大,但一应生活用具倒也齐全,最主要是干净,这点倒是让杨霄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