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那辆嚣张的黑色库里南,像头钢铁怪兽,猛地刹停在我面前,
卷起的尘土呛得我喉咙发痒。车窗降下,
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傍晚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冷硬,连眼角的余光都吝于分给我一丝。
“上车。”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拉开后座车门,
皮革混合着他惯用的冷冽雪松香水味扑面而来。我把自己缩进角落,像一件被遗忘的行李。
车子平稳滑出,驶向城北那座灯火通明的奢华庄园——苏柔的生日宴。苏柔。
这个名字像根淬了毒的针,无声无息地扎在我心口三年。三年前,
一场“意外”的车祸带走了她,也带走了顾琛所有的温度。他像个孤魂野鬼在人间游荡,
直到遇见我——这张和苏柔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我成了他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一个拙劣的替代品。他用一纸契约婚姻,把我牢牢绑在了他身边,
也锁进了这座名为“顾太太”的金丝笼里。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映在车窗上,
也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胃里又开始翻搅,最近这种恶心的感觉越来越频繁。
我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一片平坦,却仿佛有什么微弱的东西在悄然扎根。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水晶吊灯的光芒几乎要刺瞎人的眼。苏柔穿着一身纯白的高定礼服,
被众人簇拥在中央,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百合花。她正接过顾琛递过去的香槟,
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背,眼波流转间,全是旁人无法介入的亲昵。“阿琛,谢谢你,
还记得我喜欢这个年份的。”她的声音又软又甜。顾琛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
唇角勾起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堪称温柔的弧度。那弧度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缓慢地割着。
三年来,我费尽心机,做尽他喜欢的菜,模仿苏柔的穿着打扮,
甚至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语气,却从未换来他这样的笑容。胃里的翻涌更厉害了,
我转身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喘口气。刚挪动脚步,手臂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攥住,生疼。
“去哪儿?”顾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边,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刚才对苏柔的温柔荡然无存。
他目光扫过我身上这件为了迎合他喜好而特意选的、类似苏柔风格的米白色裙子,
眉头拧得更紧,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让你来是当摆设的?别给我丢人现眼。
”他嫌恶地松开手,力道大得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旁边的侍应生。
周围探究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来,像细密的针,扎得我体无完肤。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
指甲陷进肉里,才勉强压下喉咙口那股酸涩的呕吐感。“我去下洗手间。
”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没再看我,径直转身,大步流星地重新走向人群中央的苏柔。
那背影挺拔、冷漠,带着一种将我一脚踢开尘埃的决绝。洗手间冰凉的瓷砖贴着我的额头,
才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点。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纸偶。我拧开水龙头,一遍遍用冷水拍打脸颊,
试图把那股灭顶的委屈和恶心感压下去。我算什么?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劣质复制品?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是医院的短信通知。我颤抖着点开,
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林晚女士,HCG检测结果:阳性。
提示:早孕状态,建议尽快复诊。】嗡的一声,世界瞬间失声。我扶着冰冷的洗手台边缘,
才勉强站稳。怀孕了。在这个男人当众给我难堪、视我如敝履的时刻,我肚子里,
竟然有了他的孩子。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讽刺感几乎将我撕裂。我该怎么办?告诉他?
用这个孩子绑住他?然后呢?继续在这座冰冷的牢笼里,
扮演那个永远得不到正眼相看的替身?让我的孩子也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一点点变了。迷茫、痛苦、挣扎……最后沉淀下来的,
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不。我抬手,用力擦掉脸上的水珠,也擦掉了最后一丝软弱。
我林晚,不是任人践踏的泥。回到喧嚣的宴会厅,顾琛正端着酒杯,侧头听着苏柔说话,
眉眼间是我从未得见的专注和温和。苏柔不知说了句什么,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一把细盐,狠狠洒在我刚刚结痂的心口上。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
胃里的不适还在翻腾,但此刻,它更像一种无声的警醒和力量。我径直走向他。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某个瞬间似乎盖过了周围的喧闹,引来了几道目光。
顾琛终于察觉到我的靠近,有些不耐地抬起头,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又怎么了?
”我停在他面前,无视了他眼底的不悦,
也直接无视了旁边苏柔投来的、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优越感的目光。我朝他伸出手,
掌心向上,声音异常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车钥匙给我。”顾琛明显愣了一下,
似乎没料到我会提出这个要求,更没料到我会是这种近乎命令的语气。
他眼底的不耐迅速转为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你要车钥匙做什么?”“我人不舒服,
先回去。”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闪避,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这里,
我多待一秒都觉得恶心。”“林晚!”顾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警告和怒气。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目光聚焦过来,充满了看戏的兴味。苏柔也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柔声劝道:“阿琛,别生气,林**可能真的不舒服……”“不舒服就自己打车!
”顾琛甩开苏柔的手,眼神冰冷地钉在我脸上,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
“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搞清楚你的身份!”“身份?”我轻声重复了一遍,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混合着心口被彻底撕裂的痛楚。我看着他,一字一句,
清晰地砸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气里:“顾琛,你听好了。这垃圾一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这垃圾一样的婚姻,我也腻了。”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他瞳孔猛地一缩,
脸上那层冰冷坚硬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迅速掠过。我收回手,
不再看他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也彻底无视了周围瞬间响起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我转过身,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
稳稳地朝着宴会厅那扇巨大的、象征着华丽牢笼的雕花大门走去。高跟鞋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敲打在地面上,也敲打在我为自己划下的、通往自由的第一道裂痕之上。
身后那道冰冷刺骨、几乎要在我背上烧出两个窟窿的目光,此刻反而成了我前行唯一的燃料。
离开宴会厅,城市的夜风带着一种浑浊的自由气息扑面而来。胃里的翻搅再也压制不住,
我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剧烈地干呕起来,吐得撕心裂肺,
仿佛要把这三年吞下的所有委屈和苦涩都倾倒干净。直到最后只剩下酸水,
我才脱力般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大口喘息。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混着冷汗,
冰凉地滑过脸颊。我掏出手机,屏幕在夜色中发出幽光。指尖带着残留的颤抖,
却异常坚定地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
那边传来一个温和而带着关切的女声:“晚晚?”“小姨,”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抠出来,“我要走……离开顾琛……现在就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斩钉截铁的回应:“好!地址发我,我马上安排人来接你!
东西都不要了!人安全出来最重要!”小姨的果断像一针强心剂。挂了电话,
我把顾家主宅的地址发了过去。抬起头,看着远处顾家别墅区那片灯火通明的奢华景象,
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场。再见了,顾琛。再见了,这囚禁了我三年青春的牢笼。
再也不会回来了。来接我的是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开车的是小姨夫的一个远房表弟,
沉默寡言,只对我点了点头。车子驶离顾家所在的顶级富人区,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从精心修剪的园林、气派的别墅,渐渐变成了老城区略显杂乱的街道,昏黄的路灯,
斑驳的墙壁。最终,车子停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下。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混杂的气息。小姨早已等在狭窄的出租屋门口,
看到我的瞬间,眼圈就红了。“晚晚……”她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温暖而有力的手臂环着我,
声音哽咽,“受苦了,孩子。到家了,不怕了。”这个所谓的“家”,
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开间。墙壁泛黄,家具陈旧,
唯一的小窗户对着隔壁楼脏兮兮的墙壁。空气里有股挥之不去的陈腐气味。但此刻,
这狭小、简陋的空间,却比顾家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更让我感到安全和踏实。“小姨,
我……”我喉咙发紧,鼻子一酸,几乎又要掉下泪来。这三年的委屈、心酸、压抑,
在这个真正关心我的亲人面前,几乎要决堤。小姨却用力拍了拍我的背,
打断了我:“先别说话,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她拉着我进了小小的卫生间,调试好热水,又翻出干净的毛巾和一套洗得发白的旧睡衣。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也仿佛冲刷着那些黏腻的屈辱。我闭上眼,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分不清是水还是泪。手掌下意识地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正悄然孕育着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生命,一个在绝望中意外降临的、微弱的希望。
洗完澡出来,小姨已经在小折叠桌上摆好了简单的饭菜:一碗熬得软烂的白粥,
一小碟榨菜丝,还有一个剥好的水煮蛋。“快吃点,垫垫肚子。”她拉着我坐下,
眼神里满是心疼,“看你这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那姓顾的畜生……”她骂了半句,
又硬生生忍住,怕再**到我。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温热的粥送进嘴里。
米粒的清香在舌尖化开,胃里那一直隐隐作祟的恶心感似乎被安抚了些许。我默默地吃着,
小姨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安静地看着我,偶尔给我夹一点榨菜丝。
这久违的、纯粹的温暖,一点点熨帖着我千疮百孔的心。吃过东西,精神稍好了一些。
小姨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晚晚,你跟小姨说实话,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你刚才打电话,声音不对。”我放下勺子,沉默了几秒。狭小的出租屋里,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车声。昏黄的灯光下,我抬起头,看向小姨满是担忧的眼睛。
“小姨,”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怀孕了。”小姨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眼睛瞬间瞪大,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什……什么?”她失声问道,手一抖,
差点打翻桌上的水杯,“顾琛的?”我点了点头,眼神平静得近乎麻木:“是他的。
刚查出来。”“这个王八蛋!畜生不如的东西!”小姨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
在狭小的空间里急促地踱了两步,胸口剧烈起伏,“他把你当什么了?!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现在有了孩子……晚晚,你打算怎么办?”她猛地停在我面前,
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眼神锐利而焦灼:“告诉小姨,你是怎么想的?这孩子……要留吗?
”“要。”我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手掌再次覆上小腹,那里依旧平静,
却仿佛有一股微弱而坚定的暖流传递到掌心。“这是我的孩子。跟他顾琛没关系。
我要把他生下来,养大。”小姨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在确认我话里的决心。终于,
她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眼里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心疼和忧虑取代。她重新坐下,
握住我的手,那双手粗糙却温暖有力。“好!好孩子!”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又异常坚定,
“你想好了,小姨就支持你!豁出这条老命去,也帮着你!不就是养个孩子吗?我们娘俩儿,
还怕养不活他?离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活得更自在!”她顿了顿,
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但是晚晚,你得答应小姨一件事!这孩子,是我们林家的!跟顾家,
跟顾琛那个畜生,没有半毛钱关系!你绝对不能心软!不能让他知道!听到没有?
”我用力地点头,反手紧紧握住小姨的手,像抓住最后的浮木:“我知道,小姨。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从今往后,我和这孩子,都跟顾琛一刀两断!”“这就对了!
”小姨用力地回握我,“明天,小姨就陪你再去医院好好查查!我们娘俩儿,
好好计划计划以后的路!”夜色深沉,透过小小的窗户,
只能看到城市边缘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在这个破旧却温暖的蜗居里,
我蜷缩在硬邦邦的小床上,小姨就睡在旁边的行军床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感受着腹中那尚未成型的微弱存在,一种奇异的平静取代了之前的混乱和绝望。前路茫茫,
艰难重重。但我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不再是那个依附于顾琛、等待他偶尔垂怜的影子林晚。我是林晚,
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为自己和孩子而战的林晚。第二天一早,小姨就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张几乎被遗忘的银行卡,
塞到我手里:“这是我跟你小姨夫这些年攒的一点棺材本,不多,你先拿着!
孩子检查、营养都要钱!”她的语气不容拒绝。我们又去了另一家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
结果确认无误,胎儿刚刚六周,发育良好。医生例行公事地叮嘱着注意事项,
小姨在一旁听得无比认真,拿着个破旧的小本子,一字不落地记下来。回到出租屋,
生活的现实压力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小姨在社区超市做收银,收入微薄。
我必须尽快找到工作,支撑起我们三个人的生活。“晚晚,你还年轻,又有文化,
”小姨看着我,眼神带着鼓励,“不能就这么埋没了。你以前……是不是喜欢画画?
我看你总在本子上涂涂画画的。”画画?我微微一怔。是啊,那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在成为“顾太太”之前,在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少女时代里,握着铅笔在纸上描绘线条,
曾是我为数不多的、纯粹的快乐。后来,为了模仿苏柔的“大家闺秀”气质,
为了迎合顾琛可能喜欢的“品味”,我强迫自己放下了画笔,去学插花,学茶艺,
学那些精致却空洞的东西。一颗沉寂许久的心,似乎被小姨的话轻轻拨动了一下。
“嗯……以前是喜欢。”我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桌面。“那就捡起来!
”小姨一拍桌子,果断道,“我听说现在网上能学东西,还能接活儿!叫什么……设计?对!
珠宝设计!我看电视上那些闪闪发亮的东西,画出来就能卖大钱!你就学这个!”珠宝设计?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一圈微澜。那些冰冷的金属、璀璨的宝石,
经过设计,能变成承载情感和故事的物件……似乎,比顾家那些冰冷华丽的摆设,更有温度。
“好。”我点点头,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光,“我试试。
”小姨立刻把她那台用了快十年的老旧笔记本电脑贡献了出来。网速慢得像蜗牛爬,
屏幕也时常闪烁。我用身上仅有的、从顾家带出来的那点现金,
咬牙报了一个最基础的线上珠宝设计课程。日子陡然变得异常忙碌和拮据。白天,
我要在小姨工作的超市隔壁一家小餐馆打工,负责洗碗和打扫卫生。油腻腻的碗碟堆成小山,
刺鼻的洗涤剂味道常常引发剧烈的孕吐。我只能趁着短暂的休息间隙,躲进后巷,
扶着冰冷的墙壁干呕,吐到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灼烧般的痛楚。晚上回到狭窄的出租屋,
匆匆扒几口饭,就立刻扑到那台老旧的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我疲惫的脸,眼睛干涩发痛。
手指因为长时间洗碗而有些红肿破皮,握着便宜的触控笔,
在数位板上生涩地描画着基础的线条和光影。课程的内容并不容易,陌生的软件操作,
复杂的结构原理,常常让我焦头烂额。好几次,因为孕期的强烈不适和精神的极度疲惫,
我趴在电脑前就睡着了,醒来时脖子僵硬酸痛,半边脸压出了红印。小姨心疼得不行,
总是想方设法给我弄点有营养的东西,一个鸡蛋也要省给我吃。
晚上她常常默默地坐在我旁边的小板凳上,借着昏暗的灯光,
笨拙地帮我缝补着餐馆磨破的工作服,或者把超市快过期的打折水果仔细地削好皮,
切成小块放在我手边。“晚晚,慢点学,别熬坏了身子,孩子要紧。”她总是这样念叨着,
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心疼。“没事,小姨,我不累。”我总是这样回答,揉揉发胀的太阳穴,
强迫自己再次集中精神。累,怎么会不累?身体的疲惫像沉重的枷锁。
但心底那簇被点燃的火苗,支撑着我。每学会一个新的工具命令,
每完成一个简单的练习作业,
看着屏幕上那些由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哪怕是最粗糙的线条图形,
一种久违的、微小却真实的成就感就会涌上来,短暂地驱散疲惫和孕吐带来的阴霾。我知道,
这些简单的线条,是我通往新生的唯一桥梁。肚子里的孩子也在悄然长大。
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是在一个深夜里。我正在为一个怎么也画不好的宝石切割面抓狂,突然,
小腹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奇异的颤动,像一条小鱼在轻轻吐了个泡泡。我整个人僵住了,
屏住呼吸,手小心翼翼地覆上那个位置。几秒钟后,又是一下轻微的顶动。那一刻,
所有的烦躁、焦虑、疲惫仿佛瞬间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暖流冲刷干净。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地砸在数位板上。这不是负担,这是我的骨血,
是我在绝境中意外收获的最珍贵的礼物。他在告诉我,他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在努力。
“宝宝……”我哽咽着,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对着腹中的小生命,低声呢喃,“别怕,
妈妈会加油的。我们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
”时间在洗碗槽的泡沫、油腻的抹布、闪烁的电脑屏幕和腹中日渐明显的胎动中,悄然滑过。
预产期临近时,我的线上课程终于磕磕绊绊地完成了基础部分,
也尝试着接了几个报酬极低的、帮人画简单饰品草图的小单子,
赚到了微薄却意义非凡的第一笔“设计费”。那几百块钱,被我和小姨宝贝似的存了起来,
准备作为迎接新生命的基金。生产的过程并不顺利。阵痛持续了十几个小时,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