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的山坳里,顾景琛缩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牙齿不停地打颤。
进山半个月,他瘦了整整一圈,脸上被蚊虫咬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
每天清晨,警卫员会送来干粮和水,除此之外,没人跟他说一句话。
起初他还会对着空谷咒骂我和老首长,后来骂累了,就只能蜷缩在棚子里,一遍遍回想过去的事。
这天傍晚,他正啃着干硬的馒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哭喊声。
他愣了一下,扒开树枝往山下看——只见刘梅被两个士兵架着,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正拼命挣扎着往山上冲。
“景琛!我的儿啊!你在哪啊!”刘梅的声音嘶哑,带着疯癫的哭腔,“妈来救你了!妈带你回家!”
顾景琛心里一紧,刚想应声,就被守在旁边的警卫员按住了肩膀:“顾先生,老首长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那是我妈!”顾景琛急得想挣脱,“她怎么会来这儿?她不是在祠堂抄书吗?”
警卫员面无表情:“刘女士在祠堂里砸了蛇仙的供桌,还找来所谓的‘道士’装神弄鬼,被苏小姐发现了,保镖才把她送来的。”
顾景琛愣住了。
他知道母亲性子倔,却没想到她敢在祠堂里撒野。
“让我见见她!就见一面!”顾景琛哀求道。
可警卫员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妈!你回去!别上来!”顾景琛忍不住喊道,声音哽咽。
刘梅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眼里瞬间迸发出光亮:“景琛!妈在这儿!妈来接你了!”
她疯了似的往山上冲,却被追上来的士兵再次按住。
士兵的语气带着不耐烦:“刘女士,别费劲了!老首长说了,你要是再不安分,就把你送到惩戒所去!”
“惩戒所?”刘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尖叫起来。
“你们凭什么?我儿子在山里受苦,你们把他放了!那蛇就是个邪物,凭什么让我们受这种罪?”
她转头看向顾景琛,眼神里满是怨毒。
“都是苏晴那个小贱人!是她害了我们!景琛,你跟妈回去,我们找她报仇!找老首长报仇!”
“你闭嘴!”顾景琛终于忍不住吼道。
“妈!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错吗?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杀蛇仙!”
这半个月,他看着湍急的流水,听着警卫员偶尔提起当年山洪的凶险,早就想明白了——
那条蛇救了三十八条人命,是真真正正的灵物,他们炖了它的汤,受这些惩罚一点都不冤。
刘梅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哭得更凶了:“我没错!我就是没错!是那条蛇该死!是我该死!”
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挣脱士兵的手,朝着山涧边的一块巨石撞去:“对!我不活了!我死给你们看!”
“拦住她!”警卫员脸色一变,急忙喊道。
士兵赶紧冲上去拉住刘梅,可她已经撞在了石头上,额头上瞬间流出鲜血。
她捂着额头,眼神涣散,嘴里还在喃喃自语:“蛇……好多蛇……别咬我……”
顾景琛看着母亲疯癫的样子,心情复杂,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把她带下去吧。”警卫员叹了口气,对士兵说,“送她去医院处理伤口,然后……按规矩办。”
山脚下,士兵正架着神志不清的刘梅往车上走。
其中一个士兵拿出手机,拨通了我的电话:“苏小姐,刘女士这边……恐怕得按老首长说的,送进惩戒所了。”
电话那头的我沉默了片刻,轻声说:“知道了。按规矩办吧。”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阳光,轻轻呼了口气。
刘梅走到这一步,是她自己选的。
这世间的因果报应,从来都不会缺席。
青峰山,我站在当年蛇仙救老首长的山坳边。
老首长找道长做了几天法事后,我捧着蛇仙的遗体,用白布裹着仔细下葬。
最后一抔土埋下,我忍不住眼眶发红。
“顾氏集团破产清算,顾建军在城郊租了个小房子,靠打零工糊口。”
“我和顾景琛离婚,他在山里待到精神失常,送去精神病院了。”
“刘梅没救回来……你安息吧,所有伤害你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我长舒一口气,转身往山下走时,脚边突然窜过一道银色的影子。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去——是一条半大的银鳞小蛇,正吐着信子,好奇地围着我的鞋子打转。
这蛇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和当年的蛇仙一模一样。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蛇没有躲闪,反而温顺地蹭了蹭我的指尖。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化开。
那些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和伤痛,随着小蛇的触碰,一点点消散在风里。
我想起老首长前几天说的话。
“丫头,仇恨这东西,记太久会累的。蛇仙救过人,护过家,它要的从来不是报复,是敬畏和安宁。”
那时我还不太懂,此刻抱着怀里的小蛇,看着山间蓬勃生长的草木,突然就明白了。
真正的放下,不是看着仇人落魄,而是自己能走出过去的泥沼,带着希望好好生活。
上一世的苦难已经落幕,这一世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