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揉了揉昏沉的头,余光瞥见桌底下的相册。
我掀开它泛黄的封面。
照片是按照日期排列的。
相册里有着我前半生和沈献的所有的轨迹。
相识,相知,相恋,分手,结婚……
其中有一张关于结婚证的照片。
是和沈献领证的那天我偷偷拍的。
我第一次那样感谢夏云珠,她当时正和富二代前男友蜜里调油。
可她也不想放开沈献。
面对沈献的求婚,她提议让我替嫁。
那时的我在想什么呢。
只记得我很高兴。
我愿意做他的妻子,愿意弥补这道天堑般的裂缝。
一颗颗泪砸在相册上。
我拿来打火机,将封祭的过往点燃,火焰晕开了陈年的心事。
而我,也从这场相爱的谎言中剥离,选择了离开。
沈献的下属有孩子了。
办公室里的人围成一团,为这个新生命庆贺。
他愣愣看着,想到了我。
自从那天酒后失态,他很久没见过我。
她和孩子怎么样了。
那天夏云珠说想去试纱,他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我。
结婚的时候,他没能抽出时间举办婚礼。
过了这么久,怨恨仿佛抛锚了。
他居然也会想给她订做一身婚纱。
该死的,怎么会想到她。
沈献摇摇头,继续投入工作。
可没过多久,他烦躁的将电脑关上。
是因为让她给云珠植皮的愧疚罢了。
不,他有什么愧疚的。
她那么爱钱,他已经给了她很多钱。
可是,是不是她不够用了。
他叫来了秘书。
“往夫人卡里打五百万。”
秘书应了声:“好的沈总,还有什么要我带给云珠小姐吗。”
沈献皱眉:“我说的是夏芙。”
他最近实在是太冷落她了。
他这样想。
沈献带着家庭医生回了家。
他强行说服自己,只是回来看看孩子的情况。
可家里没人。
沈献在地上看到了一堆余烬。
他眼尖的从里面捡起来半张照片。
只看了一眼,沈献几乎全身血液倒流。
浴室里没有我的牙刷,只有属于沈献的那一只孤零零的放在那里。
而我的衣柜里,所有衣服都消失了。
我的存在痕迹好似被抹除了一样。
他后知后觉,终于在卧房里找到打印好的离婚协议和流产手术同意书。
上面压着婚戒和一封信。
他抖着手打开。
“沈献,展信佳。
今天刚好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二年。
前些年里,我无比感谢你。
感谢你陪着失去母亲的我,感谢你独一无二的责任感,感谢你作为男朋友时对我的偏爱温柔。
可后来,我却很恨你。
你背叛了婚姻,让我们的青春成为一个笑话,你不再相信我,认为我水性杨花,视财如命。
可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
我祝福以后的你,能有所判断。
提笔时,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封信呢。
你那样爱夏云珠,时时刻刻都离不开她,怎么会看到在痛苦里斡旋的我。
诅咒你再也无法享有宁静。
夏芙,亲笔。”
沈献不知所措的看着手中被烧了一半的照片。
照片里女孩在男孩背上笑靥如花。
沈献给我打了很多电话,但都是无人接听。
他仿佛透过灰烬看到了决绝的我。
这个女人是那样狠心,她烧光了关于青春的记忆,杀了他们的孩子。
唯一给他留下来的戒指也无时无刻不在提示他,这段婚姻破碎结束了。
那他呢。
他怎么办。
沈献冷着脸捏着戒指去找了夏云珠。
我和夏云珠是姐妹,她一定会知道我的消息。
可他站在门外,却听到了夏云珠打电话的声音。
5
“我也没想到沈献就那样相信了我真的筹钱帮他妈妈交住院费。”
“你是不知道他对我感激涕零的样子,可笑死我了。”
“我只不过拿走了夏芙给他存的钱,借花献佛而已。”
“当然啦,我可是跟我的姐妹打了赌,赌沈献一定会爱上我。”
“夏芙是想找赵嘉借钱给沈献才被迷晕的,好笑吧。”
“我还给她发了和沈献的亲密照,谁能想到她那么小气,看了一眼就流产了。”
夏云珠满意的看着手臂上的皮肤。
“不过我这个好妹妹的皮肤倒是不错,献……献哥哥……额……”
手机重重砸在地上,夏云珠脖子被人死死掐住。
她瞪大了眼,惊恐的看着面前红着眼的男人。
他会杀了她。
夏云珠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原来是因为你,夏、云、珠。”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当真相降临,一切都让他变成了受惊的飞鸟。
他第一次意识到,所追求的幸福被自己亲手击碎。
原来爱的开始和结束之间是填不满的沟沟壑壑。
沈献几乎是疯了。
他不断换手机给我打电话,可最后只能听见一声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逼问被囚禁的夏云珠,恨意滔天:
“你说!你把小芙带去了哪里!”
夏云珠只是哭着摇头:“献哥哥,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沈献无力的跪在地上,钳住夏云珠的肩膀,忽然泪流满面:“求求你,告诉我……”
夏云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献。
在她眼中,沈献冷静,温柔,清贵。
可现在的他,居然能为了我,这样低声下气的哀求。
她一直以为沈献已经厌弃了我。
可当亲眼看到这样的沈献,她仿佛第一次明白了。
或许沈献对我的爱,一直是藕断丝连的。
赵嘉将车停在KTV的地下车库。
自从见了我之后,他体内的邪火一直发泄不出去。
他眯着眼睛想,今天晚上一定要玩一把大的。
可还没有走几步,他忽然被黑色布袋套了头。
再醒来是在一座荒岛上,他从面前红底皮鞋一路看上去。
沈献。
男人青色的胡茬和眼下的阴翳彰显憔悴。
沈献抬脚,狠狠碾压赵嘉的脸。
“说,你当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当年的事情赵嘉记得很清楚,作为夏云珠的朋友,他见过夏芙不止一次。
可每次,夏芙都拿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直到那天,夏云珠打来电话说能帮他。
果然夏芙按时出现了,她坐在KTV五光十色的灯光里,却是那样青涩,诱人。
“你……你能借我一些钱吗。”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男朋友妈妈生病了,他现在每天要打三份工,我不想要他那样辛苦。”
他问她拿什么保证会还呢。
于是他逼着她喝了很多酒,看着她不会喝酒却硬喝的样子。
他觉得,太有趣了。
当手也抚上她清瘦的背,那只受到惊讶的小兔想跑,可是下一秒酒中药效发作……
6
当赵嘉讲到这里,忽然觉得脸上有滴答的湿意。
可是并没有下雨。
他下意识看向沈献的眼睛,却猝不及防挨了一拳。
直到被打得血肉模糊,他才终于看到了。
那不是雨,是男人薄红的眼中流的泪。
赵嘉消失了。
不出一个月,赵氏集团也分崩离析。
此时的我已经到了m国,在选好的墓地里安葬好了妈妈。
我看着手机,初到这里时,夏云珠还时不时的给我分享她和沈献的恋爱日常。
我干脆将他们全部拉黑。
眼不见为净。
可后来,沈献忽然开始给我疯狂打电话。
看着手机上疯狂的来电,我将电话卡扳折,丢到了垃圾桶里。
还能有什么。
无非就是沈献想因为死去的孩子找我的麻烦吧。
我自嘲笑笑,转身看着将花束放在墓前的顾兆。
跟沈献比起来是同样的容光照人,只是多了一分硬朗。
他看着花束轻笑了一声:“不知道顾妈妈喜不喜欢。”
我看着墓前摇曳的香雪兰,忽然陷入了沉思。
妈妈年轻的时候热衷公益,将许许多多的学子送出了大山。
顾兆就是其中之一。
妈妈看出来他的天分,坚持资助他出国攻读学位。
他本是孤儿,无名无姓,所以选择跟着妈妈姓顾。
而香雪兰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
“顾兆,谢谢你帮我给妈妈找了这个地方。”
想到沈献,我又苦笑了声:“也谢谢你带我离开。”
顾兆摸摸我的头:“回家吧。”
大学毕业我就和沈献结了婚。
如今从婚姻的坟墓中脱胎换骨,我也在m国开启了新的学业。
从前我的校园生活里都是沈献的影子。
而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我可以拥有志同道合的好友,全身心投入的课题……
偶尔我也会去找顾兆,我们一起在露天庄园煎牛排,在开满春花的树下酿酒。
我就这样,渐渐忘记了那些伤害。
直到我在学校里看见风尘仆仆的沈献。
“小芙,跟我回家吧。”
他声音暗哑,神情疲惫。
我皱眉:“回哪个家?夏家?我的妈妈在这里,那里不再是我的家。”
“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说的家,是你和夏云珠的家吗?”
沈献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对他反唇相讥的我了。
他忽然想到出发的前一天,他去见了困在暗室的夏云珠。
他问她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可夏云珠呢。
她气息微弱,面色讥讽:“沈献,你真蠢,一个女人被你敲骨吸髓,你居然渴求她能因为爱情原谅你。”
想到这里,一时之间他急得上前,想抓住我的手。
“我已经知道是误会了你,跟我回去吧,小芙……”
“像从前说的那样,再也不分开。”
可下一秒,他却眼睁睁看着我被顾兆护在身后。
我这才发现,他无名指上戴上了我们的婚戒。
顾兆礼貌温和,又不失尖利:“沈献,你所奢求的,已经被你亲手浪费。”
“让她走吧,你们难道有哪一点很合适吗。”
7
沈献的心被刺痛,他看着在顾兆身后冷淡的我。
“你懂什么!”
“我们是相爱的……”他喃喃,仿佛是在给自己加镇定剂。
“倒是你!”沈献恶狠狠揪住顾兆的衣领。
“都怪你带走了她,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么相爱,我们是最懂彼此的人!”
“你不过是个外人!”
局势引起旁人侧目,沈献被人拉开。
而我坐上顾兆的车离开了,沈献因为追车出了车祸。
天旋地转间,他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要失去我。
等到沈献养好了伤,我又看见了他。
早上,沈献早早来到学校门口,就为了给我准备早餐。
可我一次也没为他停留过。
晚上沈献将车停在我住所楼下,透过窗户看着我在灯下忙碌的影子。
那天我跟顾兆在庄园里种花,不小心两只手碰在一起。
沈献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拳狠狠砸在顾兆脸上。
“滚开,别碰我的小芙。”
两人很快厮打在一起。
眼睁睁看着顾兆受了伤,我捡起地上的木棍,用力砸在沈献背上。
沈献脸上也挂了彩,可直到看清楚我为了顾兆打了他。
他才忽然觉得,好疼啊。
沈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看着我将顾兆护在身后,他忽然红了眼。
“你为了他,打我……”
我觉得很可笑:“远不及你为了夏云珠对我做的那些。”
他唇线僵直,狼狈偏头。
沈献将我旁边的房子买了下来,于是我每天都能看见他。
出门买菜时,他就像个癞皮狗,在五步以内守着我。
参加派对,他就在人群里轻轻牵着我的衣角。
像极了一个没人要的小孩。
他总是捧着做好的食物,小心翼翼敲响我的门。
更后来,我在学校里实验室一切困难都被打通。
导师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如果想用钱摆平一切,可以另寻他处。
终于忍无可忍,当沈献再一次按响我的门铃。
我猛的打开门,将一瓶水泼在他身上。
冷水打湿他的头发,滴落到衣领里。
沈献愣了。
我质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
似乎想到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我的婚戒。
沈献将戒指和戴着戒指的左手举在面前,献宝似的说:
“小芙,我想要的,只不过是和你重新开……不!”
我实在不能忍受和他待在一起的每一秒。
于是我夺过婚戒,用力掷向楼下的小溪。
没能抓住戒指,沈献眼中盛满慌乱。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毫不犹豫的从三楼跳了下去。
现在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冷。
沈献跪在冰冷的溪水里,偏执的找着那枚戒指。
他紧咬牙关抵抗寒意,浑身颤栗。
直到咬破口腔肌肉,浑身被冻得通红。
他将钻戒找到,才发现手指和小腿已经因为跳楼而骨折。
可沈献不觉得痛。
他记得,在给夏云珠植皮的那天。
他的小芙也因为摔倒而骨折了。
沈献紧攥戒指,靠在心口的位置,无声哽咽。
那时的小芙才刚流了产。
那些再也不能感受到孩子心跳声的夜里,会有多难熬。
我刚离开的那几天,他用尽各种方法都找不到我。
沈献遣散了别墅里所有的人。
8
在空无一人的寂静夜里,他也试图体会我曾经的孤独。
沈献开始学会酩酊大醉,只有这样他才能梦到我。
在梦里,我拿着小毯子,走近睡在冰冷地板上的他。
“怎么喝这么多,真讨厌。”
我为他盖上毯子,嘴里嘟囔着。
他伸出手,描画我的眉眼。
“小芙……”
这样的场景好熟悉,仿佛从前经历过。
是什么时候呢?
他将头枕在我大腿上,仍由我轻轻拍打他的背。
不知道流了多少泪,他才想起来了。
是夏云珠还没有回来找他,和我新婚时的那一年。
那一年,虽然他对我态度冷淡,但是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
空洞,寂寥,像永远古井无波的水。
我永远会在门口等着他回家,会亲手给他做饭。
会安慰应酬喝醉的他,忍耐他的每一个情绪。
沈献渐渐发现了,虽然是想离夏云珠近一些才娶了我——
可无意间触碰到我发丝的每个瞬间,他都能察觉到心脏有力的跳动着。
直到夏云珠跟前男友分了手,梨花带雨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那天。
她哭诉着那个男人要出国结婚,狠狠地抛弃了她。
他任由夏云珠欺身而上。
真正越轨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来了我。
那个等待在昏黄壁灯下的身影,今天晚上再也等不到回家的人。
可当他想抽离时,却被夏云珠一个湿吻再次带入旖旎。
他无法忘记当年走投无路时,夏云珠为他母亲交了住院费。
是的,他没有错。
可后来呢,真相大白的那天。
他跌跌撞撞,摔在我们的结婚照前。
沈献跪在那里,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
甚至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惩罚是无力的,他逼走了我。
那天下着暴雨,夏父站在窗前,入神的看着。
忽然别墅大门被一个男人踢开。
沈献浑身湿透,一双眼睛红得像灵气枯竭的的宝石。
全身上下散发着杀气。
他逼问我的下落。
夏父皱眉,他不知道。
自从妈妈去世后,他从不过问我的事情。
沈献不耐烦:“小芙房间在哪里。”
他想着,或许在她的房间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可夏父眼神躲避,心虚的模样让沈献瞬间明了。
他的妻子,在娘家连属于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除了当年妈妈的去世,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抱怨过什么。
沈献刨根究底,才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一复原。
我的妈妈是个非常有能力的温柔女人。
因为温柔,才被凤凰男爸爸压榨欺凌。
直到爸爸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比我大的女孩子。
她受不了这一切,活活气死。
而继母虐打我,继姐霸凌我。
最为可恶的爸爸,每次都隐身起来,对一切置之不理。
沈献自以为是的将自己包装起来,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从来不懂我。
他没有体会过我失去母亲后面对混账父亲的无力感。
不能懂得在至亲手中寄人篱下的痛苦。
甚至夏云珠出院那天,他用母亲来威胁我,狠狠桎梏着我回到了这个魔窟。
他的爱比不了我的万分之一。
9
夏父很久没看到夏云珠,小心翼翼的询问大女儿的下落。
沈献厌恶的抬眼:“你就从来不想夏芙吗?她也是你的女儿。”
夏父疑惑道:“女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爱夏芙,不是人尽皆知的吗。”
沈献愣住了。
是啊。
这些人趋炎附势,因为他明目张胆的偏爱夏云珠,所以没有一个人将小芙当做真正的沈夫人。
他收回了施舍给夏家的所有。
权利,金钱,地位。
他厌恶夏父,厌恶夏云珠。
但最恨的,还是自己。
那天我刚到家,就看到了浪漫的烛光鲜花还有一地拳头大的夜明珠。
蜡烛里嵌着钻石,等到烛泪尽,一颗颗钻石便显露出来。
鲜花之中一块巨大的屏幕放映着我们从前的点滴。
十六岁,槐花树下。
沈献骑着自行车撞倒小偷,为我妈妈夺回被抢走的钱包。
十七岁,雪夜里,他将我送至楼下。
少年青涩的告白,眸子亮得像空中的雪花。
十八岁,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成为了所有人艳羡的校园情侣。
同年,母亲去世的打击让我一蹶不振。
沈献开始变成着我生活中的开心果,细腻的叮嘱者,甚至守护神。
十九岁……
沈献隐隐约约的希翼着。
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为他驻足,愣愣的看了很久。
他没有忘记,年少时真挚许下的诺言。
“我会把所有珍藏起来,再次捧给你看的那天,就是我在向你求婚。”
沈献走近我,递上资产托管协议。
“小芙,曾经我们一无所有。”
顿了顿,他似有所感触。
“现在我愿意将我所有的一切,钱财,地位……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是真心的。”
我接过他手上的协议,轻轻笑了:“中间的呢。”
沈献满脸疑惑:“什么?”
我看着他:“二十岁,你误会我,没有听我的解释。分手后,你喜欢上了夏云珠。”
“二十四岁,我们结婚,你在夜里时常翻看夏云珠的朋友圈,有时你醉酒,嘴里呢喃着夏云珠的名字。”
“又过了一年,夏云珠回来了。”
我看着荧屏上最后定格的画面,笑道:“那天,我在家门口等了你很久,给你打了无数的电话。直到我去办公室找你,看见你跟她做了那样的事情。”
我逼近他。
沈献苍白着脸,无力后退几步。
“后来你变本加厉,明目张胆的将她带回家。浴室,沙发,走廊,那些羞辱我的恩爱痕迹,你就这样忘了吗。”
我撕碎了那份协议,轻飘飘丢给他。
沈献看着碎纸,想到了签下离婚协议那天。
原来天道轮回,曾经他也是这样,羞辱般的将他以为的要钱协议丢向我。
沈献忽然觉得浑身冷得不像话,比那一天在溪水里更加折磨人。
“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摇摇头:“沈献,你走吧,我不会原谅你。”
10
沈献离开了。
我的生活再次回归平淡。
只是偶尔会感觉到时而热烈时而悲哀的眼光。
仿佛要在我身上烫出一个洞。
不久后我去x国出差。
这个国家部分地区处于内乱,顾兆推掉了所有工作,提出陪着我一起去。
可我坚决独自登上了去x国的飞机。
小时候,我在妈妈的庇佑下幸福长大。
到了青葱岁月,又有沈献的陪伴。
后来来了m国,顾兆又成为了我的拍档。
这一次,那些触底的孤寂,我要学会独自承受。
就算是和平地区,x国也有不少的百姓流离失所。
我跟同事开车从街道上疾驰而过。
透过车窗,我看到一群面黄肌瘦的小孩。
处于童年的他们没有感知幸福的能力,或许父母已经在某个地方腐败。
看着他们溃烂的伤口,我不忍,在人少的时候,将包里的小面包分给了他们。
可我没想到会在破败的街角迷失方向,跟同事走散。
我打电话求助间,从墙角走出三个壮汉突然围上来。
他们背着鼓鼓囊囊的包,眼神猥亵,上下扫视着我。
更重要的是,他们拿着枪。
我脑海里下意识浮现赵嘉那卑劣下流的脸,飞快转身逃离。
可我跑不过他们,眼看就要被抓住,突然砰砰砰三声枪响。
沈献眼神冷冽,迅速打伤了追着我的人。
他没说话,只是拉着我向前跑。
我看了一眼他的侧脸。
许久不见,男人清瘦得明显,下颌角锋利得吓人。
沈献没有离开,他接受了再也到不了我身边的事实,所以在暗处一直守着我。
我来x国,他也毫不犹豫的跟了来。
忽然耳边传来子弹破空的锐鸣。
我被沈献抱着,滚向一边的废墟。
他将我的头护在心口,探出手结终了幸存的开枪者。
我被枪响震得耳鸣,最后只能听见沈献咚咚咚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了。”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经历这么多事情,两个人即使面对面也说不出来什么话。
“谢谢。”
我伸手擦脸上的异物感,却擦了一手背鲜血。
我猛然抬头,愣愣看向沈献。
慌乱逃跑间,他中了一枪。
感觉到胸腔被子弹撕裂,他第一反应是害怕。
如果他死了,小芙怎么才能逃出去。
当年我旧梦魂萦,不管不顾的嫁给了他。
现在他用一腔执念,为我带来了生路。
我一瞬间脑中空白茫然,几乎麻木了。
只能轻按住他的伤口,可温热的血从指缝里流出,又染红了我的手。
沈献面色苍白,笑着牵着我的手,轻轻将鲜血擦在他衣服上。
“让我抱抱你,好吗。”
不是询问,更像是告知,他轻轻环抱住我,将头轻抵在我的脖颈处。
“如果没有分开就好了,如果能重新来过就好了。”
他声音低哑,缩了缩头离我更近些。
我眼球干涩,流不出眼泪:“你等一等,我打了电话,很快就会有人来。”
看着巷尾被枪声惊动,追赶上来的同伙,沈献摇了摇头,在我怀抱里汲取最后一丝暖意。
“小芙,你快走。”
我犹豫着:“我……”
沈献虚弱摇摇头:“我有枪,不用担心我。”
我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看着追赶上来的人,咬牙向前跑去。
背对着沈献,所以我没有看见他贪恋的眼神紧随我。
直到我身影消失在巷角,他才露出赴死时释怀的笑:“我爱你。”
我带着人回来时,鲜血还温热着,可沈献已经不见踪影。
我留在x国找了他很久,每个人都说没见过他。
连警察也劝我:“希望渺茫,你不用再找了,也许他已经死了。”
几年后,我工作调动回了国。
同事带我去爬凌梅山。
“山前两万阶,听说只要一跪一响,菩萨就能帮你实现心愿。”
那是个冬天,山前台阶上已经结了冰。
我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道衣着褴褛的人影。
是个和尚。
他跪着爬上长阶,一跪一响,膝前的血迹已经凝结。
直到走近,我才发现他手指和小腿有骨折过的迹象。
他眉睫间结了细碎的冰珠,双手虔诚合十。
“愿天地鉴此衷肠,乞赐夏芙岁岁安澜。”
忽然他看见了我,我朝他点了点头。
他一双眼中波澜涌起,随即低下了头。
不知是不是冷,他的身姿逐渐细微的抖了起来。
我向前走着,再也没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