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夜的车有很多。但是他最爱开的就是这一辆。
二十六岁他被评上教授那一年,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为他买了这辆车。
他的家境比我家差得多。
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妈妈就忧心忡忡,“小周是个好孩子,相貌好,学识好。但是他太聪明
了,偏偏没有配得上的家世。这样的人我怕你会吃亏。”
我噗嗤一笑,对妈妈的担忧不以为然,“多少人出生寒微,这并不影响他们实现理想和抱负。”
他没有钱,我有。他想做科研,我全力支持。
如果和我恋爱能帮他走向一条更顺利的捷径,我心甘情愿。
为了和他结婚,我拒绝了家族的联姻,和父亲撕破脸,整整两年没有回家。
到家后,我看着小心翼翼扶我下车的周时夜,心中刺痛。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还是说他本性如此,是我识人不清呢?
半个月后是毕业季。
周时夜变得越来越忙。他似乎想用沉默来延缓彼此的疏离。
而我也在慢慢抹去自己在家中的痕迹。
沙发上的接吻鱼抱枕,中东细密画的毛毯,还有那颗用我名字命名的星星。
周时夜说,宇宙的终极浪漫在于生命的诞生。
而我就是他曾在茫茫黑暗中唯一的那抹光。
曾经的甜蜜誓言像极了锋利的匕首,一遍遍戳中我的心。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打开了手机叫车托运行李。
方可可更新了一条短视频在朋友圈。
自从上次预约见面后,她加了我另一个微信,又来咨询一次。
我无法客观冷静地面对她,也不愿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把她介绍给了另一位同行。
点开视频,场景似乎是在酒店的包厢。
周时夜和方可可坐得很近。
在众人的起哄中,方可可眼带春色,毫不在意地端起酒杯就喝。
周时夜蹙眉,不耐烦地拉住了她的手,夺下酒杯,一饮而尽。
据说爱一个人是心疼。我已好久没看到他对我露出这种神色了。
也许,这一次他是遇到了真爱。
而后是空旷无人的观星台上,绚烂的流星雨下,二人旁若无人地接吻。
我自嘲一笑,记起十八岁那年,我们在千岁山山顶,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我,许愿说:“我们
与你一生一世相守,朝朝暮暮相伴。”
年华未落,情爱已远。
方可可的这条朋友圈显然屏蔽了资助者那个微信。
想了想,我在朋友圈下评论了一句:“拍得很好。我是资助者微尘。”
周时夜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我按下了接听。
他似乎是喝醉了,吐字有点儿不清。
“宝宝,老婆。我今天好高兴。我的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获得了国际物理学的最高荣誉。
“明天,院里要开表彰会。你作为家属出席发言好不好?”
我沉默不语。
他的呼吸声加重了。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我只是想你了,想见见你。我承认自己犯了一些错。可我会改的。
你明天来好吗?”
周时夜很懂得如何让我心软。
刚交往时,他根本不会哄女孩子,在实验室忙到昏天黑地,常常忘记了我们的约会。
大学有其他男生接近我,他只会沉默地冲进餐厅一把将我拉走。
那时,他还没什么钱,省下两个月的薪资补贴给我买了一对小小的耳钉,攥在手里焐热了给我戴上。
他说:“你等等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更幸福的。”
即使耳钉的材质令我连夜高烧不退,我也不觉得痛苦。
那时,我觉得好幸运,遇到了世间的珍宝。
可惜,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赝品。
“知道了。我要出差,提前录了一段VCR发到了你们教研室老师的邮箱里。明天直接放就行。”
不等他回复,我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取出电话卡,折断,扔进了马桶中,冲得一干二净。
关掉了所有的灯。我走出了曾经的家门,也彻底走出了周时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