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阿决长得便比村中其他孩子高近一个头,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欺负他,更听说他去跟屠户学了杀猪,整个人的眼神都变的凶狠起来。
那些曾欺负过阿决的孩子,有时夜里甚至会噩梦连连,觉得自己成了阿决手下的那一只只小猪仔。
阿决娘三年前去世,这个年过二十都为娶亲,满脸大胡子的吓人屠户,就孤家寡人的这么又过了三年。
谁都知道阿决手艺好,人也踏实肯干,可不但本村的姑娘,就连外村多数的小娘子,都惧怕阿决这硕大的块头。
常闻言屠户阿决的眼神都能让谁谁家的孩子吓出尿来。
木琉烟倒是不觉那人何处吓人,坐在牛车上缓缓悠悠的倒有了些许困意。
拉车的牛是阿决的,他自己只有一亩七分良田,春耕时便常将牛借与别人用。车板则是在六爷家借的,阿决还给木琉烟准备了一床麻被,好叫她裹好了身子,莫再着凉。
这被面摸着有些粗糙,但保暖效果却比木琉烟屋里那破旧的被子好太多。
那被子木琉烟拆开看过,一小块一小块结块的发黄絮状物,根本存不了一丝寒气。
她却不知这床被子原是阿决孝敬他娘的,麻丝混着一小半的丝绵做成,那一小半的丝绵就花了阿决近三十两的银子。
晃悠到了镇中,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阿决到车马行寄放了牛车,木琉烟和常桦两人从被子里钻出来,看这镇上稀稀拉拉来往的行人。
今日不是赶集,又近了春耕的日子,除却镇中住户和行商,便不曾有多少人闲逛。
跟在阿决的后头进了那半旧不新的衙门,木琉烟一路不曾开口,倒不是说惧怕官威,只是实在不知说些什么。
且那小吏语气很是不耐烦,看阿决默默听着的模样,木琉烟便知她这事儿怕是不好办,故而也怕自己一时开口忍不住火气,给小吏难堪,把事儿给办砸了。
可等小吏书写了文书,木琉烟却不得不开口了。
“不可。”她话急,话音未落那小吏顿时粗眉倒竖,一副火气冲冲的模样。只是落户,没几个油水可捞,小吏早便不耐烦了。
这会儿受了阻拦,大有一副木琉烟爱办不办的模样,反正若是再不办下来,木琉烟便是他们镇上的流民。届时或驱逐或关押,想想还有更多一些的油水可捞呢。
木琉烟虽是有火,却也知道这些人没钱不能指望办事,当下缓了口气便说,“官爷您大人有大量,且听小女子说一句,这户小女子想落。先前与义父商量也是落入他的名下,但如今义父去了,若小女子依旧落入名下,怕便是又要跳一次冰湖了。”
这么个小娘子殷殷切切的抬着他的身价哄他,他便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也多了几分听下去的耐心。
这落户到了常江名下,便当真就成了老常家的孙女,当初常赵氏可不就是以这一点拿捏她,要将她卖给富商为妾么?
阿决也转过弯来,顿时皱了眉头。
确实,落了户后,常赵氏想给木琉烟说媒,便是连欠钱的由头都不需得用,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届时只怕是有自己在其中,但只要木琉烟不曾真正嫁给他,那常赵氏便依旧有机可乘。阿决不免想到今日院内发生的那件事,耳朵根又红了红,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娶亲的。
可谁又愿意嫁给他呢?
木琉烟能嫁他是好,可难道要因为这受常赵氏拿捏一事,就要委屈木琉烟。偏眼看了一眼正跟小吏交涉的木琉烟,阿决捏了捏拳,即便他能保证自己不亏待木琉烟又如何?
只她自己不愿意一条,日后的日子在她心里,便是不会舒心的。
自己且让她依着自己的想法来,能帮就帮便是。说起来,这小娘子约莫真是生死之间走一遭,醒来后不论待人处事,都真有一套周全之法。
小吏神色犹疑,“便是我想帮你,这事儿也得是上头安排啊。”
这小娘子说的悲切凄惨,可这又怪不到他头上?他只按章办事,若是谁来求一求他皆动了恻隐之心,这事儿还怎么办?
木琉烟手中倒还有两吊铜钱,那也是之前阿决交于常桦的,原是为她调养身子的。但她已能修行,便也没再多花那为数不多的钱财。
此时若用这两吊铜钱疏通,怕也只怕是不够塞牙缝的。
却见阿决掏出一块一两多的碎银来,这可是他小半月的月钱,小吏顿时眼睛发亮起来。
阿决道,“还请官爷帮帮忙。”
那小吏一把夺过银子藏进袖中,难得遇上个有钱的主,“只是,这事儿还得通过上头,可没那么容易,若是不成,可怪不得我。”
这么一提,完全是小吏拿了银钱却并不想出力,反正顺嘴一提的事情能得这么些银钱,这种轻松的活计他不介意多来几次。
木琉烟按捺下怒火,抢先开口道,“那不知若是让官爷帮忙拖延几日呢?这户小女子必然是要落下的,虽说女子立户不易,但在官爷手中怕也不是难事。只需官爷帮小女子拖延些时日,给小女子些许时间去筹来些孝敬,不知您看如何?”
孝敬两字在小吏耳中扎根发芽,闹的他不但耳朵痒痒,心中更痒。
舔了舔唇,他干笑两声,“不知你要几日去?”
一边这般问,一边已经在心中筹划自己能够帮她延个几日,虽说孝敬来了大头肯定是上头的,但多少能再给他落下一些吧?
看着对面人贪婪的面容,木琉烟反倒没那么生气了,一切能使钱办妥的事情,木大玄术师觉得都算不得事儿。
她可从不是缺钱的主儿。
现下情况虽说有些艰难,但她想法子发家致富是必然的事情,总不能一直受屠户的救济,或是吃常桦挖来的野菜吧?
“三到五日变成,还请官爷多多帮忙,让小女子多些时日多筹一些。”
虽听着像是画了个大饼,但即便最后吃不着这饼,吃亏的也定然不会是他,那为何不同意呢?
一出府衙门,一直没敢说话的常桦脸就哭丧起来。
他哪里能筹到钱?可木琉烟那字字句句那句有假?他舍不得木琉烟离开,木琉烟去了他处也未必能落下户来,可留下来却又要受到自家那奶奶的磋磨,常桦恼的使劲儿揪着自己的两个发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