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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自然。”
“抬起头来。”他语气骤变，还未待我缓过神来，便伸手捏住了我的脸。
瑛儿吓得跪在地上替我求饶。
我屏住呼吸，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来：“我向来唯殿下是从，殿下这是为何。”
他放开我，轻轻一笑：“果然是像啊。”
像？像什么？
我一头雾水，赵祈安微微颔首：“祈安多有得罪，娘娘见谅。”
待赵祈安走远，我连忙扶起瑛儿来，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
六、
一连数日，京都都是阴雨连绵，老皇帝身体愈发虚弱，皇后便亲自在身边侍奉，不许外人探视。
玲珑殿向来清冷，梅雨时节还未过半，宫中上下被褥便潮得拧出水来，尚务司的公公是看人行事的主儿，我一连吃了几次闭门羹。
终于宫里有几个小宫女病倒了，身上起了大片的疹子，我一咬牙，便连夜冒着大雨去求皇后娘娘。
露华殿里灯火通明，掌事的姑姑不耐烦地打量着我：“皇后娘娘侍奉陛下日夜辛劳，此时正睡下了，你不妨等一等。”
“有劳姑姑了。”
“等等。”她拦住了我的去路：“才人此时进殿定会惊扰娘娘安眠，就在此处等着罢。”
眼看着雨势渐急，我得鞋袜早已湿透，可我只得行礼：“是。”
露华殿门口风雨飘摇，我冻得瑟瑟发抖。狂风骤至，手中得伞被掀翻在一边，我连忙跑过去捡起伞来，伞骨早已摔折，我一时不知所措，狼狈地站在雨里。
忽然头顶撑过一把伞来，我错愕，继而一件披风将我裹住。
赵祈安给披风带子系了个死结，漫不经心问道：“夜深雨急，娘娘还是请回吧，我母后根本不在这殿中。”
“不在？可方才姑姑……”我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多谢太子殿下。”
我转身欲走，却被赵祈安拦下：“没有伞你怎么走？”
赵祈安喊来掌事姑姑：“姑姑，拿身干爽的衣服给她，去偏殿避一避雨再走吧。”
掌事姑姑将我带到偏殿：“早就听闻宋娘娘深得陛下宠爱，怎么，如今是看陛下没剩几口气儿了，转头就勾搭上了太子殿下。”
我气急，可惜求人办事不得不低头，只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一声嗤笑从门口传来，赵祈安倚着门：“姑姑，你就不怕有朝一日她真傍上太子殿下。”赵祈安故意压低声音：“到那时有权有势，转头回来拔了你们的舌头。”
掌事姑姑得脸瞬间黑了下来，一把拽过我手里得披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以为赵祈安要走，没想到他转身合上了门。
从前看过不少戏折子，于情于理，我也是赵祈安众多小妈中的一个，如今黑灯瞎火，二人同处一室……想到此处我本能地捂紧了领口。
赵祈安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宋娘娘不必紧张，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话音刚落，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匣子：“父皇久病不治，大辽上下人心惶惶，这是我特意从宫外求来的灵药，还请娘娘献给父皇。”
我接过药来：“殿下，这是什么药。”
赵祈安半个身子陷在阴影里，烛光在他眸中渐成一团火：“必然是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
七、
延年益寿的妙药？鬼才信！老皇帝一死，赵祈安便顺理成章帝临天下，皇后娘娘便成了尊贵的太后，而我呢？
若是太子眷顾，我或许能捞个太妃当当，若是太子需要一个替罪羊……
我不敢再想了，恍惚间，我便走到了养心殿门口，可老皇帝待我不薄啊！眼下，只有一条路能选，我拿起那枚丹药吞了下去。
不一会儿，嘴里便泛起血腥气，瑛儿，你可千万要把盘缠带给我娘啊！
我跌在地上，模模糊糊中看见有侍卫冲我走来，再然后便是一片哭声呜咽，殡天？什么殡天？还未待我听真切，便倒在了地上。
再睁开眼时，眼前满是水汽，我正坐在一个满是药味儿的木桶里。我环顾四周，这莫不是佛经里的极乐世界，木桶旁还趴着一个人，我定睛一看，瑛儿！
我连忙摇醒了她：“瑛儿，瑛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们连你也没放过！”
瑛儿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错愕，欣喜，接着大叫着冲了出去：“娘娘醒了，我家娘娘终于醒了。”
难不成我没死。
赵祈安来了，满屋婢女退了出去，他再不是那副温和谦恭的模样，他步步逼近：
“宋娘娘，朕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你对先皇如此情深意重。”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脸：“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不惜背叛朕。”
朕？原来那日意识散尽时的殡天是这个意思。悲从中来，水汽氤氲了眼角：“先皇待我不薄，事到如今要杀要剐，任凭陛下处置。”
赵祈安冷冷一笑：“杀你？”
他的手一路下滑，我来不及躲避，他便握住了我半个腰：“杀你？未免太简单了些，你险些坏了朕的大事。”
我一时慌了神：“赵……赵……祈安，我我我可是先皇的人。”
赵祈安一口咬住了我的耳垂，我吃痛叫出了声。
“没错，宋家嫡女的的确确是我父皇的妃子，那日在养心殿前已追随父皇而去。”他五指插进我的发丝，缓缓道：“可你宋倾城不是。”
我惊恐地瞪大双眼，努力想弄清他的意图，四目相对，我竟然昏了过去。
赵祈安对我极为宽容，上好的补药一碗接着一碗送进来，玲珑殿里新增了一批仆人不说，连御膳房里也有了专门给我掌勺的师傅。
思来想去，莫非他是想让我愧疚而终？
我托瑛儿出宫去替我给我老娘报个平安，那晚瑛儿回来一见我便哭了出来：“主子，瑛儿无能，那宋家主母果真是个心狠之人。”
我不敢再听下去，从前我身为先帝妃嫔又颇受恩宠，他们也不敢对我母亲如何，如今新帝即位，我那主母见大势已去，定会更加肆无忌惮。
思量再三，我一咬牙，叩开了养心殿的大门。
八、
赵祈安在看折子，一边的陈公公打起了瞌睡，烛光融融，映着少年帝王的侧脸，我一时放慢了脚步。
他还是注意到了我，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疲惫：“你来做什么。”
“我……明天我想出宫一趟。”
他眼里忽然燃起了一丝异色：“病好了？”
我来不及辩解，他便拿起一本折子砸醒了一旁的陈公公：“陈公公，昨日你不是说侍寝的折子人数不够。”他指着我：“正好把她加上凑个数。”
我连忙阻止：“不可！”
陈公公一脸茫然“宋才……宋姑娘无名无份，奴才不敢往上写啊。”
赵祈安打量着我：“无名无份，的确棘手，对了，你方才说要出宫？出宫做什么”
我连忙点头：“出宫探望我娘亲。”
“那便准了吧。”
宫外比宫中热闹十分，各种小玩意儿摆了长长一条街，可我却无暇顾及。
下了马车我便直奔轩蕊阁，宋府的下人缺拦住了我：“二小姐，二夫人不在轩蕊阁。”
“不在？”
“大约半个月前，大夫人接了娘家人小住，以居所不适为由，占了轩蕊阁……撵走了二夫人。”
我攥紧了拳头，咬着牙问：“我娘呢？”
“在……厢房。”
还未到厢房，便听见阵阵咳嗽声
“阿娘！”我推开门，看见我阿娘躺在床上，似乎是知道我来了，她想坐起来，末了却只抬了抬胳膊。
那一刻泪水绝了堤。我踉踉跄跄走到床前，扑在我阿娘身上痛哭。
“倾城，你回来了，真好。”
“阿娘，他们有没有给你请郎中啊，是女儿不好，女儿回来晚了。”心像被人硬生生剥开，阿娘是我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忍辱负重活下去的唯一的念想。
现如今她受尽折磨，形容枯槁，我深吸一口气：“阿娘你放心，你放心就好了，我一定治好你的病带你离开这里。”
我吩咐瑛儿去请了郎中，药还未煎熟，主母那边便得了消息，让人来请我过去。
父亲和主母都僵着脸，我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父亲满脸嫌弃：“你说你回来干什么，你就在宫里好好当你的太妃不好吗，真是晦气。”
“也怪不得你父亲说话难听，如今先皇驾鹤归西，你虽身在宫中，可与百姓眼里死了丈夫的寡妇有何区别。”主母掏出了帕子斜睨着我。
“父亲，母亲，你们如何折辱我，倾城都受的起，可我母亲是无辜的。”
我压抑着胸中怒火：“父亲，你可曾去厢房看过我母亲一眼，她为你生儿育女，我为你的女儿进宫老死深墙，我和我母亲，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