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最大的时候,扶姣等人到了宝华寺。
山门之外人头攒动,装饰奢华的小轿数都数不清,足以见得此处香火繁盛。
几个跟扶姣一块回来的和尚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他们只是宝华寺的外门弟子,这次收了姜氏的好处到国公府办事,结果事情没办成,还把扶姣给带回来了,若是让方丈知晓,肯定逃不了一顿责罚。
“施主,近日来我们方丈闭关参禅,你若无事就不要打扰了。”
和尚怕扶姣泄露此事,只能先哄骗她。
扶姣自然看出他的意图,不过无妨,反正她本来也不想这么快洗脱罪名,不多在这待几天,怎么能等来该来的人呢。
“妾身知晓,高僧放心。”
和尚领着扶姣到了禅房:“此处便是给施主准备的禅房,离陈老夫人禅房不远,贫僧还有要事在身,施主自便吧。”
显玉跟明春都一起来了,在禅房中收拾了一下,心中十分不满。
“那和尚分明是故意的!”
这禅房积了不少灰,房梁墙角处甚至还有蛛网,木头床又硬又小,上头只有薄薄一层棉被垫着,与国公府比起来实在算得上环境恶劣。
宝华寺每日香火不断,往来香客多是达官显贵,禅房又怎么会如此简陋呢,可见那和尚是得了姜氏授意,有意为难扶姣。
扶姣环视房中,光线昏暗,陈设破旧,的确不是个好地方。
“无妨,先随我去拜见老夫人。”
陈老夫人每年都来宝华寺,因此寺中有她固定的禅房,的确距离扶姣不远,走了片刻便到了。
门口守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见扶姣来,迎上前来:“姨娘请进吧,老夫人已经知晓了。”
于是扶姣便走进去,显玉跟明春却被拦住了。
一进室内,满是佛家香火气,木鱼声响起,竟然有些佛钟鸣奏之感,看来陈老夫人的确潜心此道。
再往前走,扶姣看见个老妇人的背影,半白头发被一根木簪挽着,但却是千金难买的小叶紫檀,听见脚步声,陈老夫人回头。
“你来了。”
扶姣下跪行礼:“妾扶氏,拜见老夫人。”
“起来吧,”老夫人回头,她保养得宜,脸上虽有些风霜痕迹,看着却还精神:“府上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待一段时日,有些事情并非你的过错,寻个机会,我便把你送回去,只是有一点你要牢记。”
扶姣与老夫人视线相接,对方眼光锐利,全然不似方才礼佛时恬淡。
“妾谨遵老夫人教诲。”
陈老夫人便垂头看扶姣,瞧见她腰间那一枚玉佩时,神情恍惚一瞬:“当初我接你入府,只为了叫你给府上传宗接代,如今三年过去,本以为你是个不成器的,却不想你又叫仕淮另眼相看,还得了这玉佩,既然如此,我少不得帮你一把。”
“但你记住了,这一次我可等不了第二个三年。”
这是在告诉扶姣,她能给扶姣回去的机会,就能再扶持旁人。
说完这番话,老夫人不再搭理扶姣,在她心中,扶姣只不过是代替姜氏生育孩子的工具罢了,就算扶姣不成器,她还能再找第二个第三个妾室给陈仕淮生孩子,只是看在扶姣现在还算受宠,所以才愿意跟她说几句话。
实际上还是没把扶姣这个地位卑微的妾室放在眼里,十足傲慢。
扶姣最厌恶这般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做派,陈老夫人自认为恩威并施,也的确是比姜氏高明许多,只可惜碰上了扶姣这样的反骨之人。
她的确即将有孕,要怀的却不是他们陈家的孩子。
扶姣退出禅房,显玉迎上来:“姨娘,宁远侯夫人也来寺中了,现在就在梅园,说是等你过去赏景呢。”
宝华寺后山有一大片梅花,冬日时积雪覆盖,白雪红梅很是好看,被往来香客称为梅园。梅园之中有一处小亭,扶姣到时,宁远侯夫人孙氏已经在亭中等候了。
“孙姐姐,妹妹来迟了。”
自从宫宴之后,扶姣便与孙氏姐妹相称。
孙氏回过头来,手中正端着一壶酒,见扶姣来,送了送手:“妹妹快些过来,我温了酒,你我姐妹二人饮酒赏梅,岂不妙哉?”
扶姣落座,有些犹豫:“姐姐知晓,我不胜酒力,那日宫中醉酒就险些误了事。”
孙氏想起宫中夜宴,神情有些微妙,心中想还好你不胜酒力,否则今日我也没有这般造化了。
她前来宝华寺,正是得了皇帝授意。
“不妨事,”孙氏笑道:“我特意准备的果酒,小酌几杯。”
扶姣才接过了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的确是果酒,入口微甜回甘。
放下酒杯,扶姣眉头轻皱,愁容难掩,引得孙氏发问。
几杯果酒下了肚,扶姣便将昨日和尚入府说她与姜氏命数对冲之事和盘托出。
孙氏果然追问:“那陈世子就没为你说几句话?”
受皇帝所托,孙氏找到机会便要说些陈仕淮的坏话。
扶姣半伏在桌案上,面色泛粉,眼中水雾微浓:“世子……世子他也为难的。”
“我呸,”孙氏性情爽利,直言道:“什么为难不为难的,那姜氏分明是胡诌,叫一群贼和尚去陷害你!”
泪水划过脸颊,扶姣之姿态,十足我见犹怜,看得孙氏装出来的火气都有了七分真,她拍拍扶姣肩头:“我的好妹妹,你跟我说说,这陈世子待你这么绝情,你又何苦对他掏心掏肺呢?”
难不成真是情根深种吗?
孙氏盯着扶姣的眼睛。
听了这一问,扶姣却目光茫然,似乎极为不解孙氏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粉唇微张,犹豫良久方才说:“可是,可是我已经嫁给了世子,便是世子的人了,自然要对他千般万般好啊。”
孙氏一怔,她想过扶姣是真心爱慕陈仕淮,却未曾料到竟是这样的理由。
身为女子,虽然从小熟读女则女训,知晓三从四德,在外提起便是满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若论起心中真正的想法,又有几个女子是真的出于这个理由对丈夫千依百顺?
不过都是出于利益考量罢了。
就如孙氏自己,若说她如今百般谋划是为了宁远侯府不假,可这其中七分为了她自己,三分为了她儿子,宁远侯本人可完全不在她考虑当中啊。
孙氏真有些怒其不争了:“你个傻姑娘,哪有因为这就委屈自己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