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娥捧来礼服。
那礼服垂黄挂璇,制式华贵,同焱昊身上的一般无二,生怕别人看不出端倪。
焱昊这点恨不得将他和旭清的关系昭告天下的心思,存了不是一两天,碍于旭清每每对他拔剑相向而作罢。
但焱昊屡败屡战,所做之事从来没有放弃的道理,屡屡往旭清肺管子上戳。
旭清面色不善地拒绝仙娥,仍旧穿他的龙族水泽素袍,行止间有蓝色水纹流动,是一种收敛的清贵。
等在门外的焱昊见了他这一身,眸子低了低,但没说什么。
苏倾上前一手拉住一个,雀跃之情溢于言表,“走喽!”
焱昊为苏倾办的这个成年贺宴,总的来说就四个字——“铺张浪费”。
有名有姓的仙神悉皆到场,一时间场上清气腾沸。
昆仑虚的神女映苒羽扇遮面,也遮掩了眼中鄙夷,道:“如此排场给个小孩子家家,也不怕折了寿去。”
旁边是他兄长,昆仑虚现任山主,“这话你在心里说说就罢了,没得闹到面上来,惹天帝陛下不痛快。
“你有父母与老天帝钦定的婚约在身,还忌惮一个小姑娘作甚?”
映苒哼道,“我哪里是看不顺眼那小公主。”
她不忿的是苏倾的母亲。
当初焱昊一意孤行,将苏倾抱到天上,说这是天族的公主,并未言明苏倾的生母为何人,众人不敢问,只能私下猜测纷纷,或许是天帝与凤族哪位女子私定了终身。
到底有那不怕死的,问了一问,焱昊倒也没翻脸,淡淡说了句,“孩子生母去世了。”
堵住了众人的嘴。
昆仑山主道:“也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过不去,你嫁给天帝,难道是因为喜欢他吗?”
映苒扇面抬得更深,掩面不语。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说她是焱昊的天定之人,她从小被如此灌输,久而久之,也就打心眼里认定了焱昊。
况且焱昊丰神俊朗,又有天帝的威仪加持。
自即位以来,灭妖族,降魔族,威慑四海,震服八方,安稳了六界几万年的动荡,人人称赞。
一想到如斯优秀的男子将来是自己的夫君,她又怎能做到不心动?
如果没有苏倾的母亲出现就更好了。
罢了罢了,她安慰自己说,哪一任天帝没有几个后妃,只要天后的位子是她的,其他都只是上不了台面的蜂蝶。
正想着,焱昊携旭清与苏倾出场,众人起身行礼的同时,心下不免惊异。
自妖族差点灭族,旭清登紫霄宝殿,当众与焱昊对峙,说他残暴昏庸,还见了血光,次日旭清辞去战神一职,焱昊不允。
那以后就鲜少见旭清露面,偶尔天界巡防将领状告旭清窝藏妖族逃犯,请求下海捉拿。
座上的天帝神色阴晴不定,道:“随他去吧,尔等岸上守着就好。”
再问急了,天帝陛下便勾出一抹沉郁的笑,盯得状告那人发毛。
“本座的决策,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左右了?”
此时众人见旭清与天帝还有长公主一道出场,都拿捏不准这是个什么信号。
战神何时来的天上?
天帝陛下何时同战神和好了?
哦,想多了,没有,天帝陛下单方面和颜悦色,战神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径自走下高台,但见天帝嘴巴张合,说了句什么,似是挽留之词。
战神理也不理。
今日为使小公主松快,众人并未按次排座,旭清寻了个末次位置,面无表情就坐。
焱昊盯着他的背影,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这时苏倾从他桌上端了盘葡萄走,“我要挨着义父坐!”
“……”天帝陛下落座,高处不胜寒,孤独寂寞冷,看旁人嘻嘻哈哈,卿卿我我,说说笑笑。
旭清是妖族的反叛头子,又是当年神魔大战的天兵首驱,天族对他爱恨之人各占一半。
恨的人瞧他不起,爱的人过来借机攀谈,杯盏推换,要敬他。
旭清神情淡淡,还未推拒,众人只觉身后威压骤至,天帝陛下阴测测的声音传来,“他不能饮酒。”
众人惶惶,作鸟兽散。
长公主坐不住,早已不知跑到哪个角落调戏美貌小哥哥。
天帝大大方方占了闺女的位置,在旭清身旁坐下,道:“我敬你一杯。”
旭清道:“我不喝酒。”
“本座敬的不怕。”
“就是你的酒我才不喝。”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焱昊正要发作,映苒走过来,“小女敬陛下。”
焱昊对这位未婚妻谈不上喜欢,也没什么厌恶,婚是早晚要退的,不过不是现在,因对方身份举足轻重,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他温笑举杯。
映苒忽然道:“陛下你唇上是怎么了?”
三天了,焱昊把嘴上的伤还留着,甚至将长好的血痂撕开一些,唯恐伤口愈合。
焱昊道:“被某个妖精伤的。”
他话音落,旭清倏然起身,面皮紧绷。
焱昊薅住他手腕,“上哪去?”
什么脾气,一句孬话也听不得。
旭清冷声,“找苏倾。”
“本座也去。”焱昊还未起身,映苒拦住了他,她又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什么妖精能伤了天帝?还伤在嘴上?
多一个苏倾的生母也就算了,又多出一个妖精。
焱昊眼睁睁看着旭清走了,留下圆了半天,才把映苒哄服帖。
他寻着那父女二人。
见白玉拱桥交通错接,九曲通幽,瑶池荷香袭天,瑶池仙子特意为长公主长出了许多骨朵,三三两两的人在叠花寄托情思。
苏倾手捧一枝骨朵,将花瓣一片片拆开叠起。
旭清这个不解风情的,在旁泼闺女冷水,“神仙祈愿?说出去令人笑话。”
苏倾道:“图个吉利嘛。”
她没什么耐心,荷花叠到一半就塞进旭清手中,“义父帮我。”
旭清笑着摇头,接着她的顺序往下折,他手修长,骨节分明,荷花在他手中旋转,煞是好看。
苏倾呆呆看了一阵,“义父,你是不是和爹爹吵架了?”
旭清:“……”
旭清道:“没有。”
“妖族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苏倾道,“据我所知,妖都是坏的,你为了他们跟爹爹闹不愉快,实在不值……”
“谁教你如此说的?”旭清手上动作一停,凛声道,“你小小年纪,又懂得什么了?”
苏倾一缩脖,“我只是听说。”
“听说?”旭清声如寒铁,刻薄道,“是非善恶尚且不会分,倒先学会偏听偏信,以偏见看人了,你真不愧是焱昊教出来的好女儿。”
苏倾快要哭出来,“我只是想让你和爹爹不要生分,像以前一样坐下来喝酒下棋,陪我下凡吃好吃的,我、我……”
她委屈地眼眶发红。
焱昊偷听不下去,站出来道:“这是做什么,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顺着点孩子?”
言罢摸摸苏倾的脑袋,“我同你义父没吵架。”
“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没有,”
苏倾不像儿时那般好骗,“可是又时时刻刻冷眼相对,不然就谁也不看谁,好比现在,分明站在一处,也好像隔着一道天堑,我才不信。”
旭清:“爱信不信。”
转身即走。
苏倾“哇”地一声哭出来。
焱昊将旭清拉回来,问苏倾,“你待如何?”
苏倾抽抽搭搭,“除非义父与爹爹陪我下凡。”
焱昊看向旭清,旭清叹了口气,率先离开瑶池。
苏倾立时停止哭泣,朝焱昊一挤眼。
焱昊用口型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