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北风卷着尘土,把车站的水泥地刮得发白。
我裹紧洗得发硬的蓝布工装,正在解放牌卡车里,带着学员练车。
为了补贴家用,我除了车站的售票员的工作外,还会来车站做教练。
我那么拼,是因为顾砚之的康健需要大量的钱,即便他每个月只会给我二十块钱的家用。
曾以为顾砚之对我如此吝啬,是因为把所有工资都花在了援助贫困学生和科研上。
直到看到那一张张他给江映雪的汇款单,我才知道自己多么可悲。
「小沈?」王大姐的破锣嗓子让我回神,「贵宾学员到了!」
我抬头,见铁门处滚来辆轮椅。
顾砚之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膝盖上搭着墨绿羊毛毯。
背后推轮椅的江映雪烫着时髦的卷发,大红呢子大衣像团火似的烧过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灰扑扑的工装,七年的付出除了换来家破人亡,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这样被人任意糟践的婚姻,谁爱要谁要吧。
「沈星河?」江映雪涂着丹蔻的指甲敲在轮椅扶手上,诧异道,「你竟然跟踪砚之?」
「我没有兴趣跟踪任何人,我在工作。」我别开脸,多看一眼二人都觉得晦气。
顾砚之冷哼,眼底轻蔑,「工作?你连车都不会开你在这里工作?」
顾砚之不爱我自然不会关心我,也不会知道,遭受非人折磨的父母在我怀中咽气后,我为了转移悲痛,学会了开车。
但我没有跟顾砚之过多解释,无心之人,多说无益。
「沈星河,我说过别像影子似的跟着我!」
从前我是担心顾砚之的身体,所以寸步不离。
如今我对他无所谓,一点都不稀罕跟着这种冷情之人。
「我没那么贱,说了我在工作。」
顾砚之看着我疏离的眼神,一股无名火腾升,抬手生气的将我用力推开。
「危险!」远处传来同事的惊叫。
我脚崴了,摔在练习而过的车头边,就差一点,头部便要被轮胎碾压而过。
顾砚之看我摔了,脸色颇为紧张的看着我。
但因为江映雪佯装害怕的拉住他,他便选择一动不动的守在江映雪前面,冷着眼,也冷着心同事们将我送去医院。
手术室的日光灯惨白,护士大声叫喊着,「家属呢?清宫手术要签字。」
原来,我怀孕了。
我盯着墙上的红十字,不由得冷笑,想起上个月,顾砚之醉醺醺扯开我的衣襟不断地低喃,「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轻笑一声,真是讽刺。
那时我还不知道男人是伪装没有生育能力,只想着我们的关系终于更近一步了。
却不想我从始至终都是替身。
冰冷的器械伸入我的身体里,将我还未来得及感知便已失去的孩子从我体内剥离。
那一刻我想,孩子没了也好。
这样我和顾砚之再无任何羁绊。
我刚做完流产手术回到病房,走廊外突然炸开江映雪的哭喊。
下一秒,病房门被哐当撞开。
顾砚之轮椅碾过一地狼藉冲进门。
他眼底泛着猩红,大声呼唤护士,然后指着我,「抽她的,她们同血型。」
「你疯了?」我攥着手术床的铁栏杆,「你才害我流产……」
「撒谎!」他一把攥住我手腕,青筋在手背上狰狞,「当年那件事情后我已不能生育,你拿什么怀?」
我还想挣扎的,他又说道,「沈星河,你别忘恩负义,当初要不是因为我给你送准考证,我怎么会失去双腿和不能生育?」
我望着眼前这个我爱了多年的男人,忽然停止了挣扎,轻笑出声,「抽吧。」
「当真?」顾砚之眼睛亮起来。
下一刻,他心里莫名有些心虚,「小雪她……」
我把手抬到护士眼前,决然与顾砚之说道,「抽完这次血,我们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