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暗中有光点在跳动。

林晏艰难地撑开眼皮，视线模糊得像蒙了层毛玻璃。他躺在一片竹林里，竹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光点。三面合一的铜镜紧攥在手中，镜面已经恢复平静，但温度高得烫手。

"这是...哪儿？"他挣扎着坐起，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举目四望，远处有座城池轮廓——不是现代高楼，而是古代城墙。长安？但方位似乎不对。更诡异的是，当他抬手遮阳时，发现右手掌竟有些透明！能隐约看到后面的竹叶纹理！

"见鬼！"他猛甩右手，透明化现象又消失了。

铜镜突然震动起来，镜面泛起涟漪，显现出一行字：

"显庆五年，终南山。"

林晏倒吸一口凉气。显庆五年是公元660年，唐高宗李治的年号！比他被卷入时空漩涡的开元年间早了七十多年！铜镜居然把他抛到了过去？

镜中文字继续变化：

"寻苏瑜，得四镜。"

母亲！林晏心跳加速。按照父亲所说，母亲是在二十三年前（约712年）被林明远救下的。现在显庆五年，母亲应该还没穿越到这个时代...除非铜镜显示的"苏瑜"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她？

他检查随身物品——除了铜镜，只剩腰间那把从厨房顺来的匕首。摸了摸暗袋，惊喜地发现裴十二娘给的那半块玉佩还在。或许能当信物？

循着铜镜指引，林晏沿山径下行。途中几次遇到樵夫，他刻意避开。身上现代中衣虽被古装外袍罩住，但言谈举止仍容易露馅。

山脚有座小道观，青瓦白墙掩映在松柏间。铜镜在此震动最强烈。林晏绕到后院墙外，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道兄何必苦苦相逼？"一个清亮女声带着怒意，"我说过不会插手你们的事！"

"苏姑娘身负时印，又知晓组织秘密，岂能放任自流？"男声阴冷，"交出铜镜，可留全尸。"

守镜人！林晏浑身绷紧。那女声...虽然年轻许多，但音色分明是母亲！他冒险攀上墙头偷看——

院中站着三个人。两个黑袍男子持刀围住个白衣女子。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短发利落，牛仔裤配运动鞋，外套件唐代半臂衫，活脱脱现代都市女孩的混搭风。她右手腕有个发光的∞印记，正与林晏的一模一样！

"最后通牒，苏瑜。"为首黑袍人亮出柄奇形匕首，刃身刻满符文，"时尊有令，死活不论。"

苏瑜冷笑："那就试试！"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喷雾瓶，对准两人一按——

嗤！白雾喷出，黑袍人顿时惨叫捂眼。苏瑜趁机翻上院墙，正与林晏四目相对！

"你..."她瞪大眼睛。

林晏来不及解释，拽住她就跑："这边！"

两人狂奔入林，背后传来黑袍人的怒骂和脚步声。穿过一片密林，苏瑜突然拽住林晏拐进条隐蔽山缝。

"蹲下！"她压低声音，"他们有追踪器...呃，就是法盘，能感应时印。"

狭小空间里，两人紧贴石壁。林晏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防晒霜味，混合着山间草木气息。这就是年轻时的母亲？短发利落，眼神锐利，与他记忆中病榻上温柔的母亲判若两人。

"你是谁？"苏瑜警惕地盯着他，手中喷雾瓶蓄势待发，"为什么也有时印？"

"我叫林晏。"他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从开元年间来...为了找您。"

"开元？"苏瑜皱眉，"那是七十多年后！等等...你姓林？"她突然瞪大眼睛，"林明远是你什么人？"

"我父亲。"林晏喉头发紧，"他...他在终南山救过您。"

苏瑜表情瞬息万变，最终化为苦笑："时空悖论啊...我还纳闷历史上怎么突然冒出个林明远。"她仔细打量林晏，"所以你是我...未来的儿子？"

林晏点头，掏出那半块玉佩："这是信物。"

苏瑜接过玉佩，从自己颈间拉出根红绳——挂着完全相同的另半块！两块玉拼合，严丝无缝。

"真是我儿..."她声音突然哽咽，但迅速恢复冷静，"现在不是叙旧时。守镜人很快会搜过来。你有铜镜吗？"

林晏亮出三合一的铜镜。苏瑜眼睛一亮："太好了！我有一面，加上这三面..."她从运动鞋夹层里取出面小巧铜镜，"就能暂时打开时空通道。"

"去找其他镜子？"

"不，先去找李淳风。"苏瑜语出惊人，"他是守镜人创始人，也是唯一知道十二镜真相的人。"

林晏愕然："李淳风？那个天文学家？他还活着？"

"显庆五年，他应该还在太史局任职。"苏瑜拉着他钻出山缝，"路上说。"

两人沿樵径疾行。苏瑜解释，她本是2023年的物理系研究生，在研究敦煌星图时意外激活铜镜穿越到贞观年间。李淳风发现她后，非但没有加害，反而透露了惊天秘密——

"十二面铜镜本是封印器具。"苏瑜压低声音，"贞观十三年，长安出现时空裂隙，异界妖魔险些入侵。李淳风与袁天罡铸十二镜镇压裂隙，并创立守镜人守护这个秘密。"

"那现在守镜人为何..."

"组织变质了。"苏瑜冷笑，"李淳风晚年发现，继任者时尊想利用铜镜力量操控历史。真正的守镜人早分裂成两派——保守派守护封印，激进派追求力量。"

林晏突然想到："杨贵妃说她活了很久...是不是因为..."

"铜镜的副作用。"苏瑜点头，"长时间接触会让人困在时间循环里。杨玉环是最早的试验品——时尊想造不死人。"

谈话间，远处传来号角声。长安城近了。苏瑜让林晏换上她包袱里的全套古装，又用泥土给他简单易容。

"记住，你现在是我师弟，从蜀中来。"她叮嘱道，"少说话，长安城里到处都是守镜人眼线。"

西市喧嚣扑面而来时，林晏恍惚有种回到开元年间的错觉。同样的波斯邸、胡姬酒肆，只是建筑略有不同，行人服饰更简朴些。

"李淳风住在安仁坊。"苏瑜带着他穿街过巷，"但直接拜访太危险。我知道他每逢朔望会去崇圣寺观测天象...今天正好是十五。"

崇圣寺香火鼎盛，两人混在香客中进入。苏瑜指向偏殿后一座小楼："那是观星台。我们得..."

话未说完，林晏的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自行显现画面：一个白发老者被锁在观星台上，周围站着八个黑袍人，其中一人手持奇异金盘，正在老者头顶施法！

"不好！"苏瑜变色，"时尊在对李淳风用搜魂术！快！"

两人狂奔至观星台下，却被无形屏障阻挡。台上，白发老者——应该就是李淳风——痛苦挣扎，金盘发出刺目红光。

"来不及了..."苏瑜咬牙，突然将两面铜镜相对，"只能强行共鸣！"

铜镜相触的瞬间，一道金光直冲云霄！台上黑袍人齐齐回头，为首者——戴着青铜面具的"时尊"——厉声喝道："何人！"

屏障破碎，林晏和苏瑜冲上台阶。李淳风奄奄一息，却挣扎着指向时尊："他...不是..."

时尊挥袖，七名黑袍人同时亮出兵器。苏瑜迅速将两面铜镜塞给林晏："接着！"

四镜在手，林晏突然感到一股奇异力量涌入体内。镜面投射出立体星图，十二个光点闪烁不定，其中四个特别明亮——正是他们手中的四面！

"原来如此..."李淳风虚弱地笑了，"四镜共鸣...可现星路..."

时尊暴怒，金盘对准林晏："杀了他！取时印！"

七把兵刃同时袭来！苏瑜扑向林晏想保护他，却被一道金光击中后背。林晏眼睁睁看着母亲吐血倒地，体内突然涌起狂暴怒火！

"你们找死！"

四镜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星图扩大笼罩整个观星台，黑袍人惨叫着被弹飞。时尊的金盘"咔嚓"裂开，他惊怒后退："不可能！四镜怎会有如此威力！"

林晏跪地扶起苏瑜，发现她胸口有个诡异黑印正在扩散。

"没事...不深..."她强撑微笑，"镜力反噬而已...死不了..."

李淳风艰难爬来，枯瘦手指轻点苏瑜眉心，黑印稍褪："姑娘毅力非凡...老朽惭愧..."

台下传来更多脚步声。时尊虽退，援兵将至。

"没时间了。"李淳风从怀中取出卷竹简塞给林晏，"十二镜方位...马嵬驿最关键...找袁..."

话未说完，老道士突然瞪大眼睛，指着林晏身后："小心！"

林晏回头，看见个意想不到的人——裴十二娘！不，应该说是年轻七十多年的玄机！她手持短剑刺来，却在最后一刻转向，击飞了射向林晏的暗箭！

"叛徒！"远处时尊怒吼。

玄机冷笑："我从来只忠于李道长！"她转向林晏，"带他们走！四镜可开临时通道！"

林晏会意，将四面铜镜排成方形。镜光交汇处，一道金色漩涡逐渐形成。

"一起走！"他伸手拉玄机。

"不行！"她斩钉截铁，"我得断后，否则谁都走不了！"说着突然割破手腕，血洒在金盘碎片上，"以我血祭，时空禁锢！"

整个观星台瞬间笼罩在血色结界中。李淳风艰难站起："好孩子...老朽陪你..."

苏瑜虚弱地拽林晏衣袖："走...通道撑不久..."

林晏咬牙背起母亲，冲向金色漩涡。最后一刻，他回头看见李淳风与玄机并肩而立，面对潮水般涌来的黑袍人，老道士朗声大笑："时尊！你可知何为真正的守镜人！"

漩涡闭合前，林晏听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着是无尽坠落感...

再次睁眼，他趴在条小溪边，苏瑜昏迷在侧。四面铜镜散落周围，其中一面出现了裂纹。

远处，夕阳映照下的城楼上，旗帜清晰可见——"天宝三载"。

铜镜把他和母亲抛到了四十五年后的天宝年间！距离他原本所在的开元时代，还有十二年...

苏瑜轻咳着醒来，第一句话是："玄机和李道长..."

"没救出来。"林晏声音嘶哑。

苏瑜沉默片刻，突然指着铜镜："看！"

镜面显现新画面：十二个光点中，四个在他们手中，四个在守镜人处，剩下四个位置模糊。但其中一个特别标注——"马嵬驿，妃子冢"。

"杨贵妃的葬地？"林晏疑惑，"可她现在还活着..."

"不，这是预言。"苏瑜面色凝重，"天宝十五载，马嵬驿兵变，杨玉环将被缢死...有人要把关键铜镜埋在她墓中！"

"为什么？"

"因为..."苏瑜突然剧烈咳嗽，黑印又扩散了些，"马嵬驿是时空裂隙...最薄弱处..."

林晏扶她靠树而坐，取溪水为她清洗伤口。黑印触之冰凉，像块寒铁嵌在肉里。

"镜力反噬会怎样？"

"慢慢侵蚀...直到..."苏瑜勉强笑笑，"别担心，我死不了。在见到长大后的你之前...我怎么可能死？"

这话让林晏鼻尖发酸。年轻的母亲还不知道，在未来她会被人囚禁在时间夹缝...

"接下来怎么办？"

"先找安全处养伤。"苏瑜查看铜镜，"然后...去马嵬驿。必须在守镜人之前拿到那面镜子。"

暮色渐浓，远处村落炊烟袅袅。林晏背起母亲，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又出现透明化现象，这次更严重——整个小指已经半透明了！

"时空排斥反应。"苏瑜忧心忡忡，"你本不属于这个时间线...得尽快回去..."

"怎么回去？"

"集齐十二镜...或者..."她犹豫道，"找到送你来的那面特定铜镜。每面镜子都有独特的时空标记。"

林晏想起华清宫那面"逆天改命"镜。现在它已经与其他三面合一，如何单独识别？

第一颗星子亮起时，他们找到间废弃山神庙。苏瑜很快在伤痛中昏睡。林晏守夜，反复查看四面铜镜。有裂纹的那面背面刻着"知天易，逆天难"。

突然，镜面泛起涟漪，显现出诡异画面：杨贵妃——现在的杨太真——正在华清宫沐浴，手腕上的∞印记泛着血光。她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快来了...马嵬驿...解脱..."

画面切换，长安某处暗室，时尊摘下面具——面具下竟是张与李淳风七分相似的脸！他正对着一面奇特铜镜施法，镜中囚禁着个模糊人影...

林晏浑身血液冻结——那人影，分明是成年后的苏瑜！

镜面再变，浮现一行血字：

"七日之内，马嵬驿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