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劫拽着我的胳膊左瞧右看,不由得笑了出来。
“白默,你看你活得多惨,这就是你包容他们的下场。”
我抽回手臂,盖住那条骇人的伤疤。
“我没有包容,我在心里偷偷地恨。”
谁对我好,我就念着谁的好,谁对我不好,我就满怀怨恨。
我捡起被陈劫剪坏的包,小心地把它展平,重新背到身上。
“我可以走了吗?”
我和他的相处越发融洽了,我们各取所需。
他保护我不受其他人的欺负。
我忍受他对我宣泄满腔怒火。
我们不是彼此的救赎,但我们是彼此孤独时的湾。
风来的时候,两个极端的人,反而可以一起挡风。
真是可笑。
陈劫粗暴地拽下我身上的包,狠狠地踩了几脚。
“破烂玩意儿还背它干什么?”
“白默,你能不能别跟个废物一样,那个女人打你,你为什么不敢打回去?”
“不敢是吧?好啊,我替你打回去。”
“这么久了,我也该去见见她了。”
我拦住他,抓住他的手腕。
“陈劫,她是你妈妈。”
“她不配!”
“配不配,她都生了你,你可以恨她,但你不能伤害她,小宝还小。”
他用猩红的眼看我,笑了。
“真他妈圣母啊白默。”
我在家附近的一个小酒吧里打工,给她们洗酒杯。
村子小,能找到工作的地方不多,酒吧是唯一工资给得多的。
我要多赚点钱。
“白默,你知道打碎一个酒杯多少钱?”
“不是我打碎的。”
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从来不背锅。
“你还撒谎?”
“你可以查监控。”
他扬手给了我一巴掌,狠狠地推倒我。
“一个破洗杯子的,也敢和我态度这么强硬?我说是你打碎的就是你打碎的!”
腥甜蔓出嘴角,我踉跄着站起身子。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对我,无非就是为了他怀里那个娇滴滴的女孩儿。
她就是前些天欺负我被陈劫踹进河里的那个。
“你脸怎么了?”
“没事。”
我低着头走,陈劫一把拽住我的后衣领把我拖进巷子里。
“谁打的?”
“说话!”
“白默你是哑巴还是废物啊?你他妈浑身上下除了我,谁都不能动!”
况且他也没有真的动过我,他会吓唬我,掐我,但从来没有使劲。
我知道他对我发泄不满,但他又一直在保护着我。
陈劫生气的时候,眉毛会皱在一起,像是两道小小的山峰,配上他棱角分明的脸,显得十分凶煞。
也十分好看。
我和他相处三月之久,早就不怕他了。
因为我知道他虽然欺负我,但不会折了我这条命。
我知道他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
“陈劫,你人真好。”
“白默,你是不是有病?”
他拎着我,像拎小鸡一样。
但许是这衣服质量不好,也或许是他拎的次数太多,衣服竟然赫然裂开。
八月的天,凉风吹在身上,竟然也会有些冷。
他僵住,目光不知所措。
“你……”
我第一次看他这么慌乱。
不由觉得好笑。
“你笑屁?”
“你还笑?”
他忽然靠近,单手压住我的肩膀把我抵在墙上。
陈劫身上总有淡淡的花香,我不知道是什么花,但很好闻。
他故意把目光落在我的胸前,用浪荡掩饰自己的慌乱。
可他耳朵分明红了。
“白默,你是不是该换内衣了?小了”
“……”
“我没钱。”
“你打工不是有工资?”
“那是我留着上大学的钱。”
刘真说了,不会掏钱给我上大学,那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得自己慢慢攒。
他沉默了。
那晚之后,陈劫两天没来找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感觉有点失落。
我再次见到陈劫,已经是半个月后。
他看起来清瘦许多,五官的轮廓更加深邃。
唯独不变的是他勾起嘴角时的弧度,弯弯的像半月。
我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慌乱,把自己散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来。
他过来拎我的衣领。
像老鹰捉小鸡。
“走,带你报仇。”
陈劫不在的这半个月,我每天都被人欺负。
没了他的庇护,我挨打时只能缩着身子。
他把那群混混揍得满地打滚,而他只是背着月光,甩了甩手腕。
他勾着嘴角笑。
“小畜生,再让我看见你们动我的人,看我不阉了你们。”
他转身,蹲在我面前。
“上来。”
我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看他踩着路灯稀碎的影子往回走。
“想我没?”
我把头埋进他肩窝,闻他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
惺惺相惜的味道。
原来两个互相在深渊凝视的人,也会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你去哪儿了?”
“回了趟家,拿了点东西。”
“来的时候去你们家找你,没找到,去你打工的地方也没找到,怎么换工作了?”
“嗯,之前那个地方不好。工资不给我,我只能换地方了。”
“工资没给?”
他脚步一顿。
“嗯。”
他背着我换了个方向。
我知道他要带我去要工资,原本视财如命的我,却拉住了他。
“不去。”
“钱不要了?不上大学了?”
“不要了。”
“听说她妈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的知青,长得比她还水灵呢。”
“可惜死的早。”
“有什么好可惜的,这不有她吗?”
我被三个男人按在地上。
昏暗的灯光下浮着细小的灰尘,我望着它们,竟觉得自己连灰尘都不如。
眼泪和着尘土又黏着腥臭的血,全部洒在地上。
我好像掉进了一个黑洞,深不见底。
忽然之间,我看见陈劫站在底下,仰头望着我。
他骂我废物,叫我回去。
“你下来做什么?”
“来找你。”
“不准。”
下面是地狱,他下去,但不准我下去。
我好像被赋予了使命,浑身都有了力气。
我拿起地上的石块疯了一样捶打他们,我狠狠地踹他们肮脏的阳器,我吐出被打落的一颗牙齿,拼命地撕咬他们。
没人可以随意践踏我。
我生来就是天使。
我母亲生前总这样告诉我。
她说,白默,你不要理会那些是非曲直,也不要管那些人的流言蜚语,你生来就是天使,你比她们善良,你以后是要到天堂的人,不要和地狱的魔鬼一般见识。
我母亲果然是个知青,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动听。
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包容的人。
我不如她,我心思刻薄,我恨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