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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子的葬礼很简单。
按照老道士生前的嘱咐，周默和观中其他道士为他举行了道教羽化仪式。遗体被安放在柏木棺中，周围摆满松枝和香烛。诵经声持续了整整三天，周默也跟着磕头、上香、守灵，尽管他对这些仪式一知半解。
葬礼结束后，观中资历最长的清虚道长接任住持。他把周默叫到静室，递给他一个包袱。
“玄机师兄临终前交代，若他羽化，便将此物交予周施主。“
包袱里是几本手抄典籍、一套换洗衣物、三两碎银和那枚玉佩。周默翻开最上面那本《黄庭经》，扉页上有玄机子熟悉的笔迹：“吾徒周默存阅“。
“周施主有何打算？“清虚道长捋着花白胡须问道。
周默摩挲着书页，一时语塞。这三个月来，道观几乎成了他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依靠。但现在玄机子不在了，他总不能一辈子当个假道士。
“我...想下山看看。“
清虚点头：“也好。施主非池中之物，早晚要入世。只是世道艰险，施主务必小心。“
第二天拂晓，周默收拾好行囊准备下山。观中道士都来送行，连平日最不苟言笑的厨房火工都塞给他一包干粮。
“诸位道长保重。“周默拱手作揖，转身踏上石阶。
走到半山腰时，他忍不住回望。晨雾中的道观若隐若现，钟声悠扬，恍如仙境。周默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前行。
山脚下有个小镇，比周默想象中热闹。青石板路两旁是各式店铺，行人穿梭不息。他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一件事就是向掌柜打听消息。
“这位客官面生啊，从何处来？“掌柜是个圆脸中年人，眼睛眯成一条缝。
“从山上的玄微观来。“周默随口答道，随即压低声音，“掌柜的，如今世道如何？可有赚钱的门路？“
掌柜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客官是还俗的道士？赚钱嘛...要么有门手艺，要么有本钱做生意。客官会什么？“
周默一时语塞。他在投行做的金融模型和数据分析，放在这明朝嘉靖年间，简直比屠龙术还不实用。
“我...会算账。“他勉强答道。
掌柜露出失望的表情：“账房先生到处都有，不值钱。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客官懂炼丹。如今城里富商都爱求仙问道，一颗长生丹能卖上百两银子呢！“
周默差点笑出声。他一个金融分析师，哪懂什么炼丹？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化学课代表，基础的化学知识还是有的...
“掌柜的，附近可有药铺？“
半个时辰后，周默站在镇上唯一一家药铺里，对着满墙的中药材发呆。什么朱砂、雄黄、硝石，他只在化学元素周期表上见过这些物质的符号。
“客官要抓什么药？“药铺伙计问道。
周默灵机一动：“有...有酒精吗？“
“酒精？“伙计一脸茫然，“酒倒是有的，客官要多少度的？“
周默这才想起古代根本没有“酒精“这个概念。他改口道：“最烈的酒来一坛。“
抱着酒坛回到客栈，周默开始了他的“古代化学实验“。他用铜盆做容器，竹管做冷凝器，向掌柜借了个蒸笼，在房间里搭起简易蒸馏装置。
“客官这是要做甚？“掌柜好奇地问。
“提纯。“周默神秘一笑。
三天后，周默面前摆着三个小瓷瓶，里面分别装着不同纯度的酒精。最高纯度的那瓶接近75%，虽然比不上实验室标准，但在古代已经堪称奇迹。
“掌柜的，尝尝这个。“周默倒了一小杯给掌柜。
掌柜一饮而尽，顿时脸涨得通红，剧烈咳嗽起来：“咳咳...这...这是什么仙酿？！比烧刀子还烈十倍！“
周默得意地笑了：“这叫仙人醉，一杯倒神仙。“
掌柜眼睛一亮：“客官有多少？我全要了！“
“不急，“周默晃了晃瓷瓶，“这酒不仅能喝，还能消毒疗伤。掌柜的出个价？“
最终，三小瓶“仙人醉“卖了二十两银子，是周默初始资金的六倍多。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第一项技能——蒸馏酿酒。
接下来的一个月，周默在镇上租了间偏僻小屋，专心改进他的蒸馏技术。他从铁匠铺定制了铜制蒸馏器，效率比竹制的高出数倍。成品也从单纯的酒精发展出不同口味——加入桂花的是“月宫醉“，加入梅子的是“青梅酿“，最烈的原版则命名为“雷公倒“。
酒香不怕巷子深。周默的“仙酿“很快在小镇富人圈子里流传开来。一个姓马的商人甚至专程从县城赶来，提出要包销他的产品。
“周公子，你这酒比贡酒还妙！“马商人搓着手说，“不如我们合伙？我出本钱，你出技术，利润三七分。“
周默心中暗笑。他在投行见的商业提案比这复杂百倍，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伎俩哪能骗得了他？
“马老板，明人不说暗话。“周默学着古人的腔调，“技术是我的，销路我可以自己找。二八分，我八你二，否则免谈。“
马商人脸色变了变，最终咬牙答应。就这样，周默完成了他在古代的“第一轮融资“。
有了资金支持，周默的“酿酒厂“规模扩大了三倍。他雇了两个伙计帮忙，产量从每天三五瓶提升到二三十瓶。马商人负责运到县城和府城销售，价格翻了几番。
三个月后，周默已经攒下三百多两银子，在小镇算得上小富了。但他并不满足——这点钱在现代不过是一顿饭钱，离他想要的安全感还差得远。
一天夜里，周默正在记账，忽听窗外有异响。他警觉地放下毛笔，从床下摸出一把防身的短刀。
“谁？“
“周公子莫惊，在下路过宝地，闻见酒香，特来讨一杯。“窗外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周默皱眉。他的住处并不临街，哪来的“路过“？分明是借口。但听声音只有一人，他稍稍放心，点亮油灯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书生，面黄肌瘦却眉目清秀，背上背着个破书箱。
“在下李清风，赴京赶考途经此地，盘缠用尽...“书生尴尬地拱手。
周默松了口气。看打扮确实像个落魄书生，但他还是保持警惕：“李兄怎知我住在此处？“
“实不相瞒，“李清风苦笑，“在下在酒楼听闻周公子大名，又见小二往这个方向送饭食，故而猜测...“
周默失笑。这书生倒有几分侦探头脑。他侧身让开：“进来吧，正好有下酒菜。“
李清风千恩万谢地进屋，看到桌上的账本时眼睛一亮：“周公子的记账方法好生奇特！“
周默这才想起自己用的是复式记账法，在古代确实罕见。他随口敷衍：“家传的小技巧罢了。“
他倒了一杯“青梅酿“给李清风，后者一饮而尽，顿时呛得满脸通红，却大呼“好酒“。
两人边喝边聊。李清风虽穷，却见多识广，从朝廷新政到江湖轶事无所不谈。周默则谨慎地套问这个世界的具体情况，渐渐拼凑出一个类似明朝中期的社会图景——嘉靖皇帝在位，倭寇骚扰沿海，朝廷党争激烈。
“周公子，“酒过三巡，李清风突然压低声音，“近日有伙强人在附近出没，专劫商旅。马老板的商队明日启程，恐有不测啊。“
周默心头一紧：“消息可靠？“
“千真万确。在下前日在茶棚歇脚，亲耳听见几个形迹可疑之人商议。“
周默沉思片刻。马商人虽然狡猾，但毕竟是他的重要销售渠道。如果货物被劫，损失不小。
“李兄可知道那伙强人通常在何处下手？“
“听说是黑松林一带，地形复杂，易守难攻。“
周默眼睛一亮，想起大学选修的博弈论课程。他铺开一张纸，用毛笔画出简单的路线图。
“李兄请看，如果商队走这条常规路线...“他在图上标出几个点，“土匪在此设伏的概率最高。“
李清风惊讶地看着他：“周公子还懂占卜之术？“
“呃...算是吧。“周默不好解释，索性顺水推舟，“我算出明日午时三刻，黑松林西侧小道最为安全。“
第二天，马商人的商队按照周默的建议改变了路线和时间，果然平安通过。当晚，马商人兴冲冲地来找周默，带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周公子神机妙算！那伙强人果然在老路埋伏，扑了个空！这是额外谢礼，还请笑纳！“
周默掂了掂钱袋，至少有五十两。他分了一半给李清风：“多亏李兄报信。“
李清风连连摆手：“使不得！在下不过传个话...“
“收下吧，“周默硬塞给他，“我正缺个账房先生，李兄若不嫌弃，不如留下帮我？“
李清风感动得眼眶发红，郑重作揖：“周兄大恩，清风没齿难忘！“
就这样，周默在异世有了第一个伙伴。
半个月后，周默决定扩大生意版图。他带着李清风和两坛样品酒，前往百里外的临州府城。临州是附近最繁华的城市，人口众多，商业发达，正是理想的扩张地点。
途中，他们在一处小镇歇脚。镇上的集市热闹非凡，周默却被一个卖染料的摊位吸引了目光。摊上的布料颜色暗淡，红色发黄，蓝色发灰，与现代化学染料的鲜艳不可同日而语。
“老板，这染料怎么卖？“周默随口问道。
“上等靛蓝，二十文一包。“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
周默拿起一包嗅了嗅，隐约闻到铁锈味。他大学时参加过化学社团，记得铁离子在染料中的作用。
“李兄，帮我买些白布和醋，再找找有没有明矾。“周默突然说。
李清风虽然疑惑，还是照办了。周默在客栈后院支起大锅，按照模糊的记忆开始实验。他将靛蓝染料溶解后加入醋和明矾，煮沸后再投入白布...
“天啊！“李清风惊呼。
锅中的布料呈现出鲜艳的宝蓝色，比摊上的样品漂亮数倍。周默又尝试加入不同金属盐，得到了从深紫到翠绿的各种颜色。
“周兄，你这是...仙术吗？“李清风瞪大眼睛。
“只是些小技巧。“周默笑道，“看来我们除了卖酒，还能做染料生意。“
当晚，他们住的客栈来了位不速之客。周默正在院中晾晒染好的布料，忽听墙头有动静。他警觉地回头，只见月光下一个矫健的身影翻墙而入，落地无声。
“谁？“周默抄起手边的木棍。
那人直起身，竟是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一身黑衣，腰间佩剑。
“阁下就是仙人醉的酿造者？“来人声音清冷。
周默握紧木棍：“正是。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在下柳飞，听闻阁下能预知匪患，特来请教。“来人抱拳，动作干净利落。
周默松了口气，看来又是马商人那张嘴宣传的结果。他放下木棍：“柳兄请进屋详谈。“
屋内，李清风已备好茶点。自称柳飞的年轻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张过于精致的脸庞。周默心中一动——这“柳飞“十有八九是女扮男装。
“实不相瞒，在下护送一批贵重药材前往临州，听闻黑松林一带匪患猖獗。“柳飞说道，“马商人说周公子能未卜先知...“
周默与李清风对视一眼，笑道：“不是什么未卜先知，只是些推理方法。柳兄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
周默铺开地图，再次运用博弈论分析土匪可能的行动模式，为柳飞规划了一条安全路线。
“妙哉！“柳飞拍案叫绝，“周公子大才，在下佩服！若不嫌弃，明日可否同行？“
周默正想多了解这个世界，欣然答应。第二天，三人结伴同行。柳飞骑术精湛，一路上警惕地观察四周，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午时，他们在一处茶棚休息。周默去溪边洗脸时，不小心踩到青苔滑倒，手臂被尖锐的石头划出一道口子。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鲜血顿时涌出。
“周兄受伤了？“李清风闻声赶来。
柳飞动作更快，一个箭步冲到溪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金疮药，止血效果极佳。“
周默正要道谢，突然愣住了——他手臂上的伤口竟然已经停止流血，而且边缘开始结痂！这愈合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周兄？“李清风疑惑地看着他。
“没...没事。“周默强作镇定，任由柳飞给他敷药包扎，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玄机子的话在耳边回响：“施主体内有长生种...可延寿数百载...“
难道老道士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成了什么“长生者“？
当晚，周默辗转难眠。他悄悄拆开包扎，发现伤口已经愈合得只剩一道浅浅的红痕。这绝不是正常人的恢复速度。
窗外月光如水，周默摸出玄机子给的玉佩，在月光下细细端详。玉佩上的纹路似乎组成了某种奇特的符号，像文字又像图画。
“长生种...“他喃喃自语，既兴奋又恐惧。
兴奋的是，他可能真的拥有超乎常人的寿命；恐惧的是，玄机子说过每三十年记忆会重置一次——这意味着他将不断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所有珍视的人和事。
“不，一定有办法破解。“周默握紧玉佩，“既然我能穿越到这里，就一定能找到控制长生种的方法。“
次日清晨，三人继续赶路。周默心事重重，话比平时少了许多。柳飞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但体贴地没有多问。
正午时分，他们经过一片竹林。突然，柳飞勒住马，举手示意停下。
“有埋伏。“她低声道，手已按在剑柄上。
周默环顾四周，竹林静悄悄的，看不出异样。但下一秒，七八个蒙面大汉从竹林中冲出，手持各式兵器。
“把值钱的交出来！“为首的大汉喝道。
李清风吓得面如土色，周默也心跳加速，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柳飞却异常镇定，甚至嘴角微微上扬。
“就凭你们几个？“柳飞冷笑，“报上名来，小爷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狂妄！“大汉怒喝，“兄弟们上！“
柳飞身形一闪，已从马背上跃起。剑光如雪，瞬间刺倒两人。周默看呆了——这哪是普通护卫？分明是武林高手！
趁着柳飞与匪徒缠斗，周默拉着李清风躲到一块大石后。他从行囊中摸出一个小陶罐——这是他自制的“烟雾弹“，混合了硝石、硫磺和炭粉，原本打算用来防野兽的。
“柳兄，低头！“周默大喊一声，将陶罐点燃扔向匪群。
“砰“的一声闷响，陶罐爆开，浓烟顿时弥漫开来。柳飞反应极快，一个后翻退出烟雾范围。匪徒们则乱作一团，咳嗽不止。
“走！“柳飞冲过来拉起周默和李清风，三人迅速上马逃离。
跑出数里，确认安全后，他们才停下休息。柳飞好奇地看着周默：“周兄方才用的是什么暗器？竟能喷烟吐雾。“
“小把戏而已。“周默喘着气说，“柳兄的剑法才是真功夫。“
柳飞难得地笑了：“彼此彼此。周兄不仅精通商道，还懂奇门遁甲，在下佩服。“
李清风惊魂未定：“多亏二位...否则在下...“
周默拍拍他的肩：“没事了。看来我的路线分析也有漏洞，以后得考虑更多变量。“
柳飞若有所思地看着周默：“周公子，在下有一提议。我们三人各有所长，何不结伴同行？周公子善谋算，李兄通文墨，在下略通武艺，互相照应岂不更好？“
周默眼前一亮。在这个陌生世界，有伙伴总比单打独斗强。特别是柳飞这样的高手，简直是行走的保镖。
“正合我意！“周默笑道，“不如我们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李清风连连点头：“妙极！“
柳飞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恢复平静：“好，从今往后，我们祸福与共。“
三人在路边撮土为香，简单举行了结拜仪式。周默最大，为长兄；柳飞次之；李清风最小。
仪式结束后，柳飞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跟踪我们。“
周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树梢微微晃动，却不见人影。
“从我们离开小镇就开始了，“柳飞低声道，“对方轻功极好，不是普通探子。“
周默心头一紧：“难道是土匪的同伙？“
“不像。“柳飞摇头，“更像是...某种组织的人。“
不知为何，周默想起了玄机子提到的“长生种“。难道真有什么人在追踪长生者？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上已经消失的伤口，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不管是谁，“周默沉声道，“我们得小心行事。到了临州城，先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三人重新上路，这次都提高了警惕。周默表面上镇定，内心却波涛汹涌。如果长生种是真的，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长生之路。
而这条路的开端，就在前方的临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