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姣望向门口,那儿走来个女子,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
这夫人身量颇高,生的珠圆玉润,大眼浓眉,面若银盘,是个很有福气的面相,虽然算不上如何美貌,但却叫人看了心中舒畅,不自觉的就放下防备,想要与之亲近。
显玉和明春放下手中的盘子,连忙行礼:“给宁远侯夫人请安。”
昨夜她们被带来找扶姣时,是跟宁远侯夫人打过照面的,当下便记在了心中,现在也提醒了扶姣。
扶姣面上带笑,听系统说起这位宁远侯夫人。
当今圣上是大燕的第三代皇帝,开国太祖登基时曾亲封八位功臣为侯,长住京中世袭罔替,老宁远侯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八位侯爷中的三位被贬迁往京外,两位因后继无人被撤爵,还有两位在京中混得如鱼得水地位水涨船高,只有宁远侯府如今不上不下地位尴尬。
盖因老宁远侯独子早亡,对唯一的孙子难免骄纵,小侯爷从小便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
直到前几年老宁远侯去了,小侯爷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守着空壳子爵位,身上没有一官半职,没有实权,京中官员也就不拿这个侯府当回事,眼看着宁远侯府就这么衰败了下来。
宁远侯认了,但宁远侯夫人却不是等闲之辈。
这位宁远侯夫人孙氏出身不凡,她外祖母是太祖皇帝的同胞姐姐,真论起辈分,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当年她母亲河阳郡主尚在世时,宁远候夫人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只是扶姣却想不通,宁远侯夫人就算想要帮助夫家东山再起,也犯不上与她一个世子妾室攀交情啊。
除非……
扶姣眸光一闪,难道宁远侯夫人发现了什么?
她没表现出异样,只是客客气气的行礼:“妾身见过夫人。”
孙氏立刻侧身避开了扶姣的半礼,眼光一错不错的打量扶姣,啧啧称奇道:“何必多礼呢,想我这小半辈子过来,美人见的多了,可今日一瞧妹妹通身气度,往日见过的女子便都成了胭脂俗粉了。”
扶姣抿唇一笑:“夫人这样说,妾实在受不起。旁的暂且不论,就说昨夜宫宴之上的娘娘们,便是各个花容月貌,叫妾看了自惭形秽。”
说着,扶姣看向孙氏。
她有意提起宫中妃嫔,就是想试探孙氏。若是孙氏昨夜当真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听见这话或许会露出破绽。
孙氏也是一愣,但回过神来,她只是用手指点了点桌上还没被撤走的螃蟹。
“我自幼就爱琢磨吃食,尤其喜爱蟹,”说着,她看着扶姣,笑的意味深长:“今日晨起时我便闻到了蟹香,在殿中转了许久才找到妹妹这儿来。”
扶姣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燕京都位于中原,如今正是隆冬,虾蟹难得。如今宫中的虾蟹大多只供给皇帝和高位妃嫔,像是扶姣这般身份地位,如果没有上位者的吩咐,是绝无可能得到的。
其余留宿宫中的夫人当然也不会有。
可孙氏贵为侯夫人,也不至于为了一口蟹肉失了体面,眼巴巴的跑到她这儿来要。
孙氏此言是以螃蟹代指帝心,她看出了扶姣这桌菜的古怪,似乎也知晓了扶姣跟皇帝之间的古怪。
其实这也并不值得惊讶。
昨夜千鲤池之事动静不小,宫宴中外出的不止她一个,扶姣早就做好了被人看见的准备。
她并不害怕这一点。
皇帝连理由都没说就夺了丽妃封号,证明他不想这么早的就在扶姣面前暴露心思。既然是皇帝有心隐瞒,那么不管是谁撞见了昨夜之事,消息都不会泄露一星半点。
只是扶姣没想到,孙氏是个聪明人,明明也猜到了皇帝的意图,却还是冒着风险来找她。
看来宁远侯府的衰败的确令孙氏心焦。
但扶姣并不全然信任她。
这件事情牵扯太大,一个不小心,扶姣就会满盘皆输,她必须完成任务,所以她不能去赌人心。
对于孙氏的有意结交,扶姣只能表现得故作不知,全当方才的试探是无心之言。
“原来是这样,”扶姣恍然大悟般,随后难为情的说:“妾也不知道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到了妾这儿,许是弄错了,早知道夫人喜欢,便送去给夫人用。”
孙氏一皱眉,还想继续说什么,但扶姣站起身。
“夫人,妾身看天色大亮,现在宫门处的人应该不多了,妾身就先告退了。”
显玉跟明春跟着扶姣,主仆三人向宫门行去,孙氏思索片刻后也起身跟上。
她身边的丫鬟不解:“夫人,这扶姨娘不过是陈世子的妾室罢了,您为何要主动与她结交呢?”
孙氏脚步不慢,只说:“你懂什么,这位扶姨娘才是真正的贵人,若是能……何愁日后不能助我侯府东山再起。”
昨夜席间,她与别的侯夫人坐在一处,明里暗里受了点挤兑,便借口醉酒出了紫宸殿,不知怎地,走着走着就到了千鲤池后。
看着千鲤池,想起夏日时这里锦鲤游跃,而如今却惨败不堪,联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境遇,不免心头郁郁,就在千鲤池待久了点。
正要走时,却听见白素的声音,于是便躲在假山后,机缘巧合间,目睹了扶姣落水的全过程。
当时夜色太深,她没看清扶姣是自己跳的千鲤池,但却看清楚了救人的人是皇帝。
那种焦急震怒的神情,孙氏从未见过。
*
扶姣不知孙氏跟着她也一道走了,一边走一边谋算着未来的事。
如今丽妃被褫夺封号,姜氏被禁足,局面对她来说还算有利,但却不能掉以轻心。
要彻底毁掉陈仕淮对姜氏的情谊,还要趁老夫人没回府前收拢人心,更要找机会推进任务进程,桩桩件件都不容易。
扶姣正思索着,前方却突然传来破空之声,她一惊,反应极快的避开,明春下意识挡在她身前,手臂立刻泛起血痕。
扶姣心中一凉,若这一鞭打在她脸上,皮开肉绽是少不了的。
身上的伤她可以瞒天过海,可要是在宫中毁了面容,日后却又完好无损,她一定会被当成妖物。
扶姣眼神锐利,抬头看向鞭子抽来的方向。
有一驾六鸾金车停在眼前,这车不是宫中妃嫔用人抬的轿撵,而是四匹健壮的马儿拉着,金车前后簇拥着宫人,而安宁公主站在车上,手中持着马鞭,趾高气扬:
“贱婢,谁准你挡本公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