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长一提起我,脸色突变。
“像温冬萱那样的人,我当时真是看走了眼,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推荐她进院!”
黄静附和说:“看走眼的何止是院长您啊,我白相信她这么多年,想想都是装出来的!”
我捂住了嘴,不敢相信。
我以为温夏璇再怎么骗家里人,可同事们总不会抹去我曾经的成绩。
他们总应该相信我对职业的操守。
没想到共事八年,竟然抵不过坏人的几句事实捏造。
这时司弘奕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有人给他发了个视频。
他怕影响到孕妇的情绪,跟他同事说要离开一会儿。
我便也跟着他进了洗手间。
他点开了上方的语音。
“司先生,这段监控录像本身不是很清晰,我们目前只能还原出受害人。”
“这位受害人看着好像是跟您有关系,是……您自己看看吧。”
我感到呼吸一滞。
马赛克真的能破解?
破解后的视频被播放出来。
我看见自己的面容出现。
司弘奕反复播放了十几次。
过了不知多久,他一拳重重地打在了厕所门上面。
4
司弘奕紧接着拨通了警员的电话。
“对方提供的视频是否存在伪造的可能性?”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目前没有发现伪造痕迹。”
司弘奕看上去极度不相信的样子。
“我作为新闻从业人员,对证据的真实性需要严谨地求证。”
“而且凭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对方是故意做出来给我看的。”
我不禁觉得可悲。
温夏璇一两句话就能获得他的信任。
可他现在都已经看到我了,却仍然坚信我是恶意的。
认为我为了跟别人在一起,不惜故意假死。
他不依不饶地提出要求:“请把视频提供者信息告知我。”
然而对方是不可能把信息给他的。
司弘奕只能联系自己的助理,要查出一切跟瓮县、跟我有关的线索。
他心事重重回到了座位上。
看着温夏璇的眼神有些复杂。
见他来,温夏璇立即关心道:“怎么了?还有工作要忙吗?”
司弘奕用几句工作上的事糊弄过去。
喝了几杯之后,他又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起。
“对了,你当时说温冬萱的那个师弟,是哪里的人?”
温夏璇脸上表情停顿了一秒。
“他们当时是说要去瓮县,后来他们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我看见司弘奕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只怕他更加确信那个视频是我做的了。
他不会信我,甚至不相信警方。
看见他的眉心越来越皱,温夏璇柔声问:“怎么突然提起那个人了?”
“是……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情,才让你想起她的吗?”
温夏璇装出了一副因为吃醋而可怜兮兮的样子。
终究是担心吓到温夏璇,他的语气也变得柔软了些。
“有个新闻跟瓮县有关,我突然想起那个男的好像也是瓮县人,我才随口一问而已。”
温夏璇短暂停顿,随后不露痕迹地问:“你打算查这个案子吗?”
司弘奕自然地摇了摇头:“不用,我已经转交警方了。”
温夏璇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司弘奕收到了我师弟在老家的住址。
他提起椅背上的外套就要走,被温夏璇拉住。
“今天是妈妈的六十大寿,你还要去哪?”
旁边的人听到,也纷纷来劝。
“就是啊,今天难得这么多人都在,你要丢下你老婆和岳母去找谁啊!”
黄静也十分不满。
“可别说工作啊,我打听过了,你为了夏夏,早就把事情处理完了。”
“不准走!”
司弘奕有点失去耐心。
他只说朋友有点急事需要他帮忙。
然后礼貌地跟妈妈道一声歉,不顾大家的挽留,径直走了出去。
温夏璇坐着一动不动,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安。
5
两小时后,司弘奕到了瓮县。
却没能找到霍师弟。
原本前途无量的师弟在被温夏璇逼回老家后,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在不久前已经去世。
他的老母亲在抽屉中发现了一只U盘。
把它上交到瓮县当地的小媒体台,他们打码了视频发布,又被网友传播了出去。
“那温冬萱呢?她在哪里?”
司弘奕紧紧抓着老人的肩膀。
可老人却一脸茫然。
“温冬萱是谁?我从来没听过这个人。”
“五年前他从省城回来,一直都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女孩子……”
司弘奕松开了手,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怎么可能,温冬萱怀了他的孩子,不可能一次都没有找过他!”
“我要去查个清楚……”
司弘奕脸色苍白,上车开往那家拿了霍师弟U盘的媒体台。
我跟在车上,看见他一路急速飙车。
我只觉得讽刺,从前他对我不闻不问,轻信他人。
现在却这么关心真相。
一名记者看到电视台大主播亲自登门,很快找出了那份原视频。
又见司弘奕情绪不对,记者手忙脚乱端上茶水。
“司主播您派人来拿就好了,何必专门跑一趟。”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电脑上操作播放。
“这女孩子也真是可怜,被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亲手陷害。”
司弘奕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记者。
“你说什么?双胞胎妹妹?”
话音未落,我就看见温夏璇那张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
司弘奕在这一刻失去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他终于听见那句我不配给他生孩子,是从温夏璇嘴里说出来的。
他也终于意识到我肚子里怀的是他的骨肉。
我与霍师弟清清白白。
而那个害死我,害死了师弟的残暴凶手,却被他亲手娶进了司家的门。
出轨的人,明明是司弘奕自己。
是他亲手给了温夏璇机会,夺走我的一切。
他却袒护了凶手整整五年。
司弘奕全身颤抖了起来,仿佛不敢再看。
他眼神慌乱,伸手想关掉这个视频,却怎么也点不了。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怎么会是这样……”
他口中自言自语,又说要带走这个U盘,被记者拦下。
“对不起啊司主播,这个原件我们必须得留着,您实在不行可以拷贝一份……”
记者突然收住声,他听到司弘奕后面这句话震惊不已。
“她本是我的妻子。”
司弘奕红了眼,声音逐渐变弱。
“那也是我的孩子。”
记者怔怔地松开了手,任由他拿走了。
司弘奕在走出大门之后,脚步虚浮不稳。
在地上连滚带爬仍是站不起来,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6
穿过骤然下起的雷阵雨,司弘奕在高速公路上疾驰。
他从一开始的呜咽不停,到后来大叫着我的名字。
他突然又停住。
温夏璇打了电话过来。
“老公,我有点不舒服,感觉好像又要流产了。”
“可是寿宴还没结束,你能快点回来陪着我吗?”
司弘奕深呼吸了一下,没有立即回应。
“老公?”温夏璇担忧地又叫了一声。
司弘奕终于冷冷地开口。
“等我回去,亲自带你去医院检查。”
“检、检查什么?”温夏璇语气有些慌乱,“我调一调中药就好了……”
“查你这几年一直怀不上孩子的真正原因。”
说完,司弘奕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从不会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对待温夏璇。
我想起得知自己怀孕的那天,他忙着给温夏璇庆生,也是这样冷漠地敷衍我。
一整天消失,不接我电话。
司弘奕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寿宴上。
而是去了我的娘家。
他闯进我的房间,在铺满灰尘的遗物中不停翻找。
我死后,司弘奕把我留在他家中的所有物品全部清空。
不喜欢任何人提起我,竭尽所能要将我忘记。
我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娘家还有我留下的痕迹。
他找到了我最后一次出国前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套正装礼服。
我曾说过,他总有一天会成为最优秀的电视台主播。
到时候一定能养我怀上的那个孩子。
在那之前,我能为小家庭承担起一切。
他却在那段最低迷的时间里,投向了温夏璇的怀抱。
司弘奕把崭新的正装展开,用颤抖的手一下下抚摸着。
随后跌坐在地,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萱萱……”
他的视线转移到书桌上,我与他的合照相框。
“你明明一直爱的都是我。”
“我怎么不懂得珍惜你,还那样误会你……”
“我连你死了都不知道……”
“可是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能死!”
我在半空中留恋地看着照片中的我。
我曾经那么努力地活着,想要成为他的依靠。
从未料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
相框被他捧在手中,司弘奕的指腹婆娑着我眼角的那颗痣。
那是我与温夏璇唯一不同的地方。
每次我们温存时,他都喜欢摸着我的眼角入睡。
嘴里呢喃,说他最爱的人是我。
这一切的美好都在他见到温夏璇之后急剧转变。
我们聚少离多,可温夏璇却能时时刻刻陪伴他。
我不懂甜言蜜语,温夏璇却对他热情如火。
他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一个高配版的我,做他理想中的妻子。
索性瞒着我与她成为法律上的夫妻。
过了不知多久,司弘奕擦掉眼泪。
把视频传输到手机,发送给了警察。
小心翼翼地收好我留给他的礼物,出了屋子。
7
司弘奕刚一回到寿宴,就被黄静用力推了一下。
“都要散场了你才回来,到底去干什么了?”
妈妈从座位上站起,眼神有些失望,但嘴上还是说着:“算了算了。”
她紧紧搂着温夏璇,后者看上去好像因为什么事情很不开心。
司弘奕也冷冷地看向她,眼含怒意。
温夏璇感受到紧张,眼神中带着躲闪和恐惧。
这让黄静更加不满:“她刚刚那么难受,打给你你还挂她电话。”
“还记不记得她是孕妇啊?情绪很敏感的,你好歹是她老公!”
孕妇两个字,让司弘奕和我同时轻笑了一下。
温夏璇对同样是孕妇的我,能做出无比残忍的事。
她这点不舒服算什么?
不愧是蛊惑人心的高手,一点情绪就能让全场的人为她担忧和不平。
濮院长冷哼一声。
“我们夏夏不舒服,还不是司弘奕这小子害的!”
“要不是他当时还跟那个小三拉扯不清,至于让夏夏落下这毛病吗?”
司弘奕一步步走向了温夏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要不要自己说说,你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从位置上拉起来,厉声逼问。
“还是说你根本不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的检查报告啊?”
一旁的妈妈惊住,疯狂掰开他的手。
“你别这样吓她!”
温夏璇不安地看着司弘奕,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委屈地被妈妈护在怀里。
司弘奕打量着温夏璇的表情,嗤笑出声。
“温冬萱走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濮院长忍不住,一拳打在了司弘奕的脸上。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一直提她干什么?”
“好好的六十大寿被你搅黄,你身为女婿不懂事,反倒要让我这个做领导的看你们笑话吗?”
司弘奕擦去嘴角渗出的血。
他冷笑着走上宴台,把U盘接进了电脑,画面将投放在幕布上。
“你们要听笑话吗,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笑得瘆人,台下的人都说司弘奕疯了。
我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真到要真相大白的时刻,我的心情却是平静的。
不论他们看到之后怎么样的反应,这些我曾经珍重过的人。
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而在监控视频被播出来的那一刻,温夏璇的脸色彻底苍白。
所有人捂住了嘴,震惊地看向了温夏璇。
司弘奕瞬间收住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温夏璇。
“你说说一个被你杀死的人,是怎么打伤你,让你多年难孕的?”
妈妈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她惊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像看一个恐怖的歹徒。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姐姐?”
温夏璇的头骤然倾斜,谁也没有料到,妈妈用尽全力扇了她三个耳光。
“那可是我的女儿……”
她突然跪在地上,失声嚎哭。
“那也是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伤害我……”
妈妈痛苦不已,晕厥在地。
司弘奕一动不动,看着众人冲过去扶她。
8
妈妈被人带去了医院。
温夏璇仍站在原地,紧紧捂着脸。
她试图争辩:“不是我,那一定是温冬萱做的换脸视频……”
“她一直恨我,不想让我好过!”
她冲上去拉住司弘奕,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
“司弘奕,你不能仅凭一个视频,把我这些年对你的好还有受的苦全都抹干净!”
司弘奕纹丝不动。
黄静走过去,微微复杂地看着温夏璇。
“我们不如找一下温冬萱吧,看看她是否还活在世上……”
温夏璇回头吼道:“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她忽然弯下腰捂住腹部,看样子是真的很疼。
可是这时已经没人去慰问她的情况了。
濮院长的视线还停留在大幕布上,像是在沉痛地思考着什么。
他这辈子览人无数,却唯独错看了温夏璇和我。
如果事实真的如这个视频一样,他定然十分愧疚自责。
身为医者,却亲手提拔了一个残暴的杀人犯。
这或许是他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
司弘奕看着腹痛异常的温夏璇,脸上毫无波澜。
“你现在知道痛了吗?”
“你在割掉她的子宫的时候……”司弘奕哽咽了一下,“想过她有多痛吗?”
温夏璇艰难地抬起眼,疯狂摇头。
“真的不是我,你把视频删了,我们有什么事回家好好说好吗?”
她伸手去牵司弘奕的手,被他无情地甩开。
黄静也看不下去了,把外套披在温夏璇的身上,擦去她额角的冷汗。
“我先送你去医院吧。司弘奕,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旁边的人都不敢说话,只盯着司弘奕的反应。
就在这时,几位警察突然开门走了进来。
径直朝温夏璇走来。
“我们已经掌握证据,你涉嫌一起五年前的杀人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警察冷厉地看着温夏璇,把手铐扣在了她的手上。
众人惊呼。
“是真的,天啊,她真的杀了她的姐姐……”
黄静搂着温夏璇的手脱力落下,眼神换上了厌恶。
“真的是你,我疯了,我怎么会相信你这种人!”
“温夏璇……”濮院长抹了一下泪,指着她,“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温夏璇死命挣脱着警察的钳制。
她奋力抱着司弘奕的大腿。
“我都是为了你,司弘奕你不能不管我,你救救我!”
司弘奕望着窗外的天空,目光悲凉。
“温冬萱临死前,肯定也很希望我能去救她。可是又有谁真正在意她呢。”
温夏璇不管不顾地大吼。
“我肚子里可是怀着你的孩子!”
“你要把你的孩子送进监狱吗!”
说到后面,她的面目开始狰狞起来。
“要怪就怪你一开始招惹我!”
“你把我当作她的替代品,明明是你不要她在先的!”
我悲哀地笑出来。
原来她心底一直都知道,她才是我的替代品。
她一直不愿正视自己。
司弘奕不再施舍她一眼,离开了这个混乱的场面。
9
司弘奕像当初清理我的物品那般,清掉了有关温夏璇的一切。
他把我最后留给他的那套衣服悬挂在卧室的架子上。
连续好几天,他都坐在那件衣服前面发呆。
妈妈醒来后,又连续昏过去三次。
目前还在住院输液。
听说她意识不清时,嘴里常常念着一句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已经没有用了,我再也不可能回到她的身边。
温夏璇被濮院长公开罪行并进行除名。
医院也炸了锅,有人在吃温夏璇的瓜,有人指责院长识人不清。
但更多的,还是惋惜我死相残忍,死得无辜。
这件事被闹上了热搜。
当年来医院的闹到不可开交的病患,第一时间发布了道歉。
网友们都逼司弘奕站出来,向他讨个说法。
这天,司弘奕穿着我送给他的这套礼服,再次走进了演播厅。
我跟在他的身边,看见他神情严肃而悲伤。
他对着摄像头,播报那条带着马赛克的新闻。
“这条视频经警方破解验证后,发现是关于……新闻主播司弘奕。”
他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视频中的受害者……”
“她本应是我的妻子……”
“国内著名青年麻醉师,温冬萱。”
副台长这时冲了进来,在外面疯狂打手势。
口型说着,你他妈是疯了吗。
在新闻直播上爆料自己的丑闻。
我想,这堪称是华视黄金电视台有史以来最大的新闻事故。
司弘奕视而不见,继续说着。
“因司弘奕出轨双胞胎妹妹,害她被妹妹所杀害。”
“司弘奕包庇了双胞胎妹妹,还将其娶作妻子,纵容其罪行,对原未婚妻下落毫无关心。”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任职,在这之后我将会永远离开电视台,以表对我妻子的沉痛哀悼。”
他在镜头前摘下了胸牌,深深地鞠了一躬。
司弘奕出门前回头,深深地凝望着机器上面我的面容。
泪水从他早已发红的眼眶滚落。
他独自走上了天台,我预感到了什么,内心却已无波澜。
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同事给他发的信息。
说温夏璇在刚刚被判了死刑,成功结案。
司弘奕嘴角勾起温柔的笑。
“萱萱,你看见了吗,我替你报仇了。”
“可我罪孽太深,恐怕永远无法赎罪了。”
“我想你了……”
“让我去见你吧。”
司弘奕整理了一下身上这套服装。
从天台一跃而下。
我平静地看着他在高楼之下血肉模糊的样子。
以及这令我不再眷恋的世界。
然后露出了安然的笑容。
这一生,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