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的冷气开得很足。
林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继续盯着展柜里那面斑驳的铜镜。镜面已经氧化成墨绿色,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背面刻着几个模糊的篆字。
"唐代开元年间铜镜,出土于长安城遗址..."他轻声念着展柜旁的说明牌,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作为历史系研究生,这种文物他见过不少,但这面镜子却莫名吸引着他。
"同学,请不要使用闪光灯。"保安走过来提醒道。
"抱歉。"林晏收起手机,却仍舍不得离开。镜面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仿佛有液体在其中流动。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展柜玻璃。
"别碰展柜!"保安的喝止声传来。
但已经晚了。林晏的指尖刚碰到玻璃,一阵刺目的白光突然从镜面爆发。他感到天旋地转,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仿佛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身体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啊——"
他惨叫一声,随即感到冰冷的液体灌入鼻腔。水!他在水里!林晏拼命挣扎,手脚胡乱拍打,终于浮出水面。刺眼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只听见周围一片嘈杂。
"快救人!"
"林家小郎君落水了!"
"拿竹竿来!"
林晏被几双有力的手拽上岸,趴在青石板上剧烈咳嗽,吐出一大口水。他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狼狈不堪。
"晏儿!晏儿你没事吧?"一个穿着古装的中年男子冲过来,一把抱住他。
林晏懵了。这人谁啊?还有,周围这些建筑怎么回事?青砖灰瓦,飞檐翘角,远处还有高大的城墙...这绝对不是博物馆附近的仿古建筑群!
"我...这是哪儿?"他声音嘶哑。
中年男子松开他,一脸震惊:"晏儿,你不认得为父了?这是长安城啊!"
长安?林晏脑子嗡的一声。他低头看自己,身上是一件湿透的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皮质腰带,脚上是...布鞋?再摸头发,居然扎成了发髻!
"现在是...哪一年?"他颤抖着问。
"开元二十三年啊!"中年男子焦急地摸他额头,"莫不是撞到头了?快,送小郎君回府!"
林晏被两个壮汉架着胳膊扶上一辆马车。透过车窗,他看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有挑担的小贩,骑马的官员,还有金发碧眼的胡商...一切都那么真实,绝不是影视城的群演能做到的。
马车在一座宅院前停下,门匾上写着"林府"二字。林晏被扶进一间厢房,几个婢女立刻拿来干净衣服和热汤。
"晏儿,先把湿衣服换了。"中年男子——现在他知道这是"父亲"了——忧心忡忡地说,"我这就去请大夫。"
等房间里只剩自己,林晏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疼!不是梦。他颤抖着从湿衣服里摸出手机——居然还在!但已经黑屏无法开机。还有钱包、钥匙、半包口香糖...这些现代物品都跟着他穿越了?
最奇怪的是,他摸到怀里有一面铜镜——正是博物馆里那面!镜面不再斑驳,而是光可鉴人,边缘的云纹清晰可见。林晏盯着镜面,忽然发现里面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座宫殿的模糊影像,还有两个小字"天宝"...
"这是什么鬼..."他手一抖,镜子掉在床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晏赶紧把现代物品藏到床下,只留下铜镜。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走进来,自称是大夫,给他把脉后说是"惊悸失魂",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林大人不必过忧,令郎只是受了惊吓,休息几日便好。"大夫对"父亲"说。
送走大夫后,林父坐在床边,长叹一声:"晏儿,你真不记得为父了?"
林晏硬着头皮摇头。穿越小说他看过不少,最好的策略就是假装失忆。
"我是你父亲林明远,现任大理寺丞。"林父神色黯然,"你今早说去曲江池赏荷,怎会掉进水里?"
大理寺丞?相当于最高***的官员啊!林晏暗自记下这个重要信息,继续装傻:"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父又叹了口气,开始讲述"林家"的情况:他们是太原林氏分支,不算大族但也小有名望。林明远今年四十五岁,妻子早逝,只有林晏一个儿子,今年二十岁,正在准备科举...
"你平日最爱读书,尤其喜欢查案断狱,常说要像为父一样做个好官。"林父说着,眼中泛起泪光,"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你娘..."
林晏心头一酸。这位古代父亲对儿子的感情是真实的。他忽然想起自己现代的父母,如果他们发现自己失踪了...不行,得想办法回去!但现在,他必须先扮演好"林晏"这个角色。
"父亲..."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我...我会好起来的。"
林明远欣慰地拍拍他的手:"好孩子,你先休息。晚些时候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鲈鱼脍。"
待林父离开,林晏立刻从床下掏出那些现代物品。手机还是开不了机,但钱包里的身份证、学生证都在。他苦笑着想,这些东西在唐朝有什么用?倒是那半包口香糖...他剥了一片放进嘴里,熟悉的薄荷味让他稍微镇定下来。
铜镜还躺在床上。林晏小心翼翼地捡起来,镜中宫殿的影像已经消失,现在只映出他苍白的脸。但当他翻转镜子时,背面的篆字突然变得清晰可读:"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这到底是什么..."他喃喃自语,忽然想到,"开元二十三年...是公元735年!唐玄宗在位,杨贵妃还没入宫,安史之乱还要等二十年!"
作为历史系学生,林晏对这段时期了如指掌。开元盛世,唐朝最鼎盛的时期!但很快,他就会迎来安禄山的叛乱...
"等等,镜子刚才显示天宝..."林晏猛然醒悟,"天宝是玄宗后来的年号,镜子是在提示我时间线?"
他心跳加速。如果能预知历史走向,在这个时代岂不是能...不对,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怎么穿越回去。这面镜子显然是关键。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林晏赶紧把镜子藏好。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探头进来:"郎君,老爷让我给您送参汤。"
"放那儿吧。"林晏学着古装剧里的语气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瞪大眼睛:"郎君连阿福都不认得了?我是您的书童啊!"
又一个要假装认识的...林晏尴尬地笑笑:"我脑子还有点糊涂。阿福,我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阿福放下托盘,掰着手指数:"读书、练字、下棋,还喜欢跟着老爷去大理寺看审案。对了,您最爱去西市胡商那里买稀奇玩意儿,上月还买了个会自己转的铜鸟..."
看来这个时代的"林晏"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林晏稍微放心,这样的性格应该不容易露馅。
"阿福,我掉进水里前,有没有...带着什么东西?比如一面铜镜?"
书童摇头:"没见着。郎君今早只带了折扇和荷包。"他凑近压低声音,"不过您枕头底下一直藏着面小铜镜,说是娘亲的遗物,从不让人碰..."
林晏心头一跳。难道这镜子本来就是"林晏"的?那为什么又会出现在现代博物馆?时间悖论?
"我...想一个人静静。"他打发走阿福,立刻掀开枕头——果然有个精致的锦囊,但里面空空如也。所以现在的铜镜就是原来放在这里的?那它怎么又...
越想越乱。林晏决定暂时放下这个谜团。当务之急是适应这个身份,再慢慢寻找回去的方法。好在他是历史系学生,对唐朝的礼仪、文化都有研究,应该不至于露馅。
傍晚,林父来陪他用膳。菜式很简单:一碗清蒸鲈鱼,一碟腌菜,几个胡饼,还有一壶酒。林晏学着古人的样子跪坐在案几前,小心地不露出破绽。
"晏儿,为父有件事要告诉你。"林父抿了口酒,神色严肃,"昨日朝会上,李林甫又弹劾了几位官员。如今朝中奸佞当道,为父这个大理寺丞...恐怕做不久了。"
李林甫!那个口蜜腹剑的奸相!林晏立刻想起历史课本上的内容。开元后期,正是李林甫专权,排挤贤良,为安史之乱埋下祸根。
"父亲为官清廉,他们凭什么..."他试探着说。
林明远苦笑:"就凭为父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晏儿,若为父被贬,你的科举之路恐怕会受影响。不过你放心,太原老家还有几亩薄田..."
林晏心头一热。这位古代父亲即使在困境中,最先考虑的仍是儿子的前途。
"父亲,孩儿不在乎功名。"他真诚地说,"只要我们平安就好。"
林明远惊讶地看着他,忽然老泪纵横:"好孩子...你娘走后,为父就只剩你了..."
夜深人静,林晏躺在雕花木床上,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掏出铜镜,借着月光仔细观察。
镜面忽然又泛起涟漪,那座宫殿的影像再次浮现,比上次更清晰。林晏甚至能看到殿内有人影走动,但看不清面目。镜面一角浮现几行小字:"天宝十四载,安西都护府..."
"这是在预示安史之乱!"林晏倒吸一口凉气。755年安禄山造反,正是天宝十四载!这面镜子不仅能穿越时空,还能预知未来?
他忽然想到,如果能利用这些信息,不仅能保护林父避开***,或许还能...改变历史?但历史可以改变吗?如果安史之乱不发生,后来的中国会变成什么样?
更迫切的问题是:他是偶然穿越,还是被某种力量选中?原来的"林晏"去哪了?是和他互换了时空,还是...已经淹死在曲江池了?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经三更天了。林晏藏好铜镜,强迫自己入睡。明天开始,他必须深入了解这个时代,找到自己的位置...以及回去的方法。
朦胧中,他做了一个梦:自己站在大明宫的台阶上,手持铜镜,镜中映出两个重叠的世界——古代长安和现代都市。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找到十二面镜子...阻止..."
林晏惊醒了,发现自己一身冷汗。天刚蒙蒙亮,院中传来仆人们忙碌的声音。他摸了摸枕下的铜镜,下定决心:既然暂时回不去,就先利用现代知识和镜子的预知能力,在这个盛世活下去。
也许,这就是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