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京城,马匹也紧俏了。
听说是南疆要的岁贡越发多了,粮食,马匹,武器,早被陛下搜刮着送去了。
听说我要走,刘四欲言又止了好久,
终是没说什么。他从怀里给我套了只玉镯子,
「从九千岁库里偷的。戴着吧。」
对上他狡黠的眼睛。
我有一瞬,迷失了对善与恶的分辨。
牵着驴车的手卸了卸力,却还是握紧了。
「走了!」
「一路……小心。」
一路顺风,他说不出口。
我们都知道,这一路上,不会安生。
出了京城还没十里地,景色就变了。
饿殍遍野,民生凋敝。
如同饿狼的一双双眼睛冒着绿油油的光。
可布兜里只有十张饼,若是想到达禹州,
一口都让不得。
我眼神狠厉地从包袱里取出一把剔骨刀,
与这些,和我同样疾苦着的流民较量。和喉中涌上的酸苦较量。
有个瘦得只剩大脑袋的丫头,睁着大眼睛看我。
她娘将她搂着,歪倒在一颗枯树之下。
我想停下来告诉她,你娘死了。
可流民蜂拥而上。
那不是她娘了,是两脚的羊。
我的心不由颤了颤,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站住!」
事与愿违。我还是被拦下了。
他们衣衫褴褛,举着各式各样的农具,眼中满是凶光。
我学着刘四的样子,点头哈腰地滑下毛驴,
「兵爷,兵爷。禹州老母病重,求您,行个方便。」
「闭嘴!不许你提起那帮畜生。我们才不是畜生,我们是马帮!」
为首的壮汉将我一脚踹跪到地上,
其余的人将我驴车上,十个饼,一馕水,半块儿芙蓉桂花糕都收了。
「大当家的,是个富户。下一步啷个办?」
憨头憨脑的汉子咧着嘴,捧着我的布兜。
「就是他们这些狗大户,逼得咱们莫得法儿。带回去,宰了!」
我被一块儿破抹布塞着嘴巴,扣押着带到了简陋的茅草屋。
无论我如何奋力呜咽,他们都无动于衷。
几十个汉子,看向我的眼中没有饥饿,没有贪婪。只有无尽的恨意。
或许,我必死无疑了。
他们不给我辩白的机会,也不愿再多看我一眼。
「去,学书,去将那婆娘宰了!」
大当家的丢给旁边斯文瘦小的一把柴刀。
我拼了命地摇头,眼中涌出了泪。
可我不能死啊。
大奶奶还等着呢。
那个叫学书的,颤抖着胳膊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手起刀落。
大奶奶,穗儿无用。
终是,回不去了。
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