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混沌深处，缓缓浮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的蓝色。没有形状，没有声音，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深邃、恒定、均匀的蓝。在这片蓝的中央，静静地悬浮着一扇门，同样的蓝色构成的门框和门板，线条流畅，没有门把手，没有锁孔，没有任何装饰，像一个纯粹的符号。

它就在那里，矗立在蓝色的中央。马雨车飘浮在蓝色之中，同流浪太空的宇航员一样旋转翻滚，他没有任何探索或理解的冲动，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记忆陷阱

连续两天，马雨车都被同一扇门拽进梦里。

无边无际的蓝，恒久不变。那扇线条简洁、通体深蓝、毫无装饰的门悬浮在中央，像一枚沉在意识之海的钥匙。当他试图靠近，那扇门便扩散开来，绽放出成千上万扇看起来完全一样的门。昨晚，这静默的门扉首次发出了声音——一个单调的低语，在空茫的蓝色背景里反复盘旋：「explore...explore...explore……」

「探索？」马雨车在清晨的微光中睁开眼，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探索什么？」

这怪诞的重复像根鱼刺卡在思绪里，他不禁打开手机搜索「蓝色的门」、「共享重复梦境」。跳出的结果让他吃了一惊——类似经历的帖子竟有不少，甚至还有所谓的「蓝色梦境攻略」，核心信息指向一个隐秘的「游戏」：只有植入新一代「共享」或进行过特定「更新」的人，才有资格梦到这扇门，而最终通关者的奖励……传闻有「200 万美元」。

200 万，美元！

这串数字像一团骤然点亮的火焰，灼烧着马雨车的神经。也许运气开始好转了，可能自己就是天选之人也说不定，如果真的拿到了，他就可以正式开启全新的生活。

他仔细研究那些「攻略」，进入「门」的关键在于二重梦叠加清醒梦——在梦中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也就是清醒梦，并在清醒梦中再次「入睡」，进入第二重梦境。据说在二重梦境的空间里，同样会出现众多门，其中只有一扇带有门牌号，打开它才能进入一个特定的房间，那是「游戏」的起点，其余的门，推开后不过是虚空一片。难点在于，首先得在第一重梦里就成功梦到蓝门，接着还能开启第二重梦，并在第二重梦里再次找到并认出它，这概率微乎其微。

「试试看。」马雨车对自己说，是出于对巨额奖金的渴望，更是被一种诡异的命运推着走的感觉，「总要找个希望，哪怕是幻想。」

令他没想到的是，尝试的第一晚，他就鬼使神差地成功了。

他首先坠入了寻常的混沌梦境碎片，然后，那熟悉的蓝色如约而至。这一次，他几乎是立刻「明白」自己在做梦，意识的锚点抓住了这点清醒，他屏气凝神，至少在梦中是这样，主动引导自己沉入「第二层」。周遭的蓝色像水一样波动起来，新的场景在波动中浮现——依然是一片无垠的蓝色空间，但不再空荡。无数扇形态各异、颜色却统一为不同深浅蓝调的门，如同巨大的蓝色菌落，密密麻麻悬浮在前方。

他漂浮着，在迷宫中穿梭，寻找那个带着门牌号的门……不知飘荡了多久，视线终于捕捉到了一抹异样的深蓝。那扇梦的原点之门静静矗立在那里，门上清晰地烙印着一排字符：25-32。就是它！

他的手或者说梦中的感知触碰上去，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个纯白色的、空旷得近乎压抑的房间。除了房间正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同样素白的椅子外，四周墙壁上唯一的存在物，是许多空置的相框——大小不一，材质像是金属或塑料，框内空无一物，只是简单的白色或银灰色衬板。

他走了进去，身后的门消失了，只留下墙壁和相框的禁锢感。他坐到椅子上，环顾四周，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能做什么，攻略到此为止，剩下只有一条：静候黎明的到来。

寂静笼罩，时间在白色房间里失去了刻度，疲惫感袭来，如同现实中通宵编程后的精神涣散。他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竟在第二重梦境中「睡着」了。

这一次的「睡眠」，不再是梦境的混乱编织，它像是精准开启的记忆闸门，三股洪流裹挟着锐利的痛感，汹涌地将他淹没。

无声的告别：昏暗的门口，她的侧脸，紧抿的唇线比任何话语都锋利。她放在地上的那个行李箱，轮子刮擦着陈旧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别走……我们会有未来…」他嗓子干得发不出完整声音，门轻轻带上，锁舌「咔哒」一声的轻响，像重锤砸在心脏上。

窒息的沉默：部门主管那张程式化、带着一丝廉价的歉意的脸，HR 递过来的薄薄几张纸，同事们躲闪的目光，一个人整理工位，那盆养了很久、叶片都磨出光泽的绿萝，没人会带走了。他抱着一个纸箱站在写字楼门口，阳光刺眼，车流如织，自己像个被吐出来的异物。

撕心裂肺的等待：这个瞬间带着极其浓烈的色彩和撕裂声，将他彻底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