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后院里灯火通明,时而传出压抑的哭声。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沈家大夫人慢慢的伸出那手,鲜血早已布满那瘦如骨材的手,口中不停着喊着“玉娘,川哥儿,”,脸上虽有血渍,但掩饰不了那份渗人的惨白。
沈清玉清丽出尘的脸上布满了泪水,紧紧握住沈大夫人的手,一边擦拭她从口中吐出的鲜血。“娘,玉儿在这,玉儿在这!”
一个五六岁的男童从外院哭着跑进来,“娘,娘!我要娘,二娘说娘你不要川哥儿了。”
沈大夫人闻罢,气息更加不稳,颤巍巍地从床上探出身子,沈清玉连忙帮沈大夫人抚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娘,川哥儿来了。娘就放心吧。”
沈子川急急忙地扑过床榻,沈大夫人的陪嫁嬷嬷生怕小少爷撞到沈大夫人,连忙抱住他。沈子川哪肯,死死地挣扎,“娘,娘,我要娘。”声音因为哭得太久变得沙哑,双眼肿得像核桃似的。
沈大夫人哪里还耐得住,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急急扑向沈子川。“我的儿,我的儿,为娘对不起你们。”
沈清玉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了起来。沈清玉一直自诩京城贵女,哪里曾有这样的失态,真真是伤心到极致吧。屋子里的丫环嬷嬷也偷偷地抹眼泪。
沈大夫人突然静默了一下,沈清玉以为她娘就这样走了,吓得她瘫软在地,口里直呼“娘,不,不要!”沈大夫人清飘飘地问道:“玉娘,你爹呢?”沈清玉还没从来得及惊喜便全身僵硬,诺诺地说“爹,公事繁忙。”
沈大夫人突然神智好像清醒了不少,自嘲地勾起嘴角:“不必说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沈子川年纪小不懂事,但是小孩子的直觉最灵敏,忽觉气氛不对他也放低了哭声。呜呜恹恹,更揪着人的心。
沈大夫人似精神很好地摆了摆手,“玉娘,扶我回床吧。”沈清玉抱开沈子川,摸了摸他的头,“川哥儿,乖。娘不舒服,让娘好好休息。”沈子川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是不是川哥儿乖娘就好好的。”沈清玉心里狠狠一揪,强忍着酸涩点了点头,“哥儿乖,娘就好好的。”
沈子川立刻笑了,小孩子的情绪来得直接又简单确是最容易触动人,沈清玉不忍再看,唤了她大丫环宜人“把大少爷带回房里,好好守着不许离开半步。”沈清玉叹了一口气,现在府里正乱着,谁都想掺一脚进来。
小心的扶沈大夫人到床上,盖好被子,轻轻地说道:“娘,休息一会就好了。娘好好歇着。”沈大夫人祥和地笑了,没再说话了。沈清玉便安静地守在床边。
沈大夫人迷迷糊糊地梦见年少时的往事,她是定国公府娇宠的幺女,京城出名的美人,不少公子哥儿追着捧着,一个却看不上眼。唯独他沈从之,他俊雅无双,玉树兰芝,却从不对她好颜色相待。她也有她的骄傲,既然郎无意我便休,便应了父母与珞郡府王商议的婚事。
而他告诉她,他爱她,会一辈子对她好。有了这句话,她便义无反顾走向他沈从之。退婚,私定终身,为了他负了那么多人。
换来的却是二夫人,三姨娘,一个个女人抬进府里。年少时候虔诚发过的誓言,沉默地沉没在深海里。可她还是不怨不悔,对沈御的爱是水,她只能是活在水里的鱼,有来生爱一样不改。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沈大夫人突然说了一句话:“玉儿,结局如果还是如此,娘还是会重温几次。”手便重重垂下,再也没有起来过。
沈清玉拼命把泪水眨回去,娘的一生何其悲哀又何其可笑,她死前念念不忘的相公却不知在哪个红楼巷里。她是在怨,怨娘的痴心不悔,怨那个男人的无能。
“夫人。”门外传来男人的着急的呼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