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又迟疑了一瞬,低声道:“官家,韩将军来报,沿途百姓亦多有响应,***捐钱粮者甚众,义军粮草暂不告匮。”
赵恒微微挑眉,轻轻嗤笑一声。
“怕了金人那么多年,终于肯拿出一点骨气了?”
宗泽神色一肃,正色道:“官家,此乃民心之所向。”
赵恒抬眸,眼神沉静得如寒潭。
“民心?”
“......呵。”
他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民心这东西,顺时如潮,逆时如砂。
得之,可以兴国。
失之,足以灭国。
可笑的是,往往到山穷水尽时,人心反倒最容易点燃。
赵恒心头冷笑,却也明白,正是因为前朝之败、靖康之耻、宗室之辱,把这群本只知苟安的小民,硬生生推到了他的脚下。
现在,是他赵恒,扶他们一把,还是任他们一头撞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良久,他收敛心神,平静道:“传朕诏令,召集群臣议事。”
“今之局,不可再犹豫。”
“该杀的杀,该封的封,该战的战。”
“让百官明白——临安,不是避难所。”
“是战场。”
宗泽领命而出。
——
未时,朝堂。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列班而立。
赵恒披着紫袍龙章,端坐御座之上,目光淡然地扫过一众朝臣。
底下跪伏着的,不乏熟面孔:黄潜善、王黼、蔡京之徒残党,亦有许多南宋新进士、江南地头蛇扶持之士。
有人眼神闪烁,有人强作镇定。
赵恒心里冷笑一声。
“宗大人。”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急不缓,却压得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将建康义军之事,细细禀来。”
宗泽上前一步,朗声道:“臣宗泽,奉官家之命,监察江南兵事。”
“今韩世忠将军已集义军万三千人,修复营寨二十七处,筹集军粮三十万石,铁器二千具,战马四百余匹。”
“江南士民请缨参军者,以千计。”
“忠义之士,日夜增多!”
一席话,声若洪钟,回荡在金銮殿内。
底下一片低哗。赵恒面无表情,待声音渐歇,才缓缓开口:“诸卿听见了?”
“韩世忠不过一介散卒,尚能聚兵义勇,整饬军制。”
“尔等身居朝堂,执掌天下纲纪——”
“却连一城一地都守不住?”
不少人低下了头,额上冷汗直流。
“朕知,尔等有惧。”
“惧金人之兵,惧北地之寒,惧刀剑加身,惧城破家灭。”
“可——”
他声音陡然一沉,震得人心脏一跳。
“若连尔等也要惧,那这大宋,还要一人扛么?”
殿上死寂。
赵恒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今日起,凡敢议降者,斩!”
“凡敢动摇军心者,诛!”
“凡敢通敌叛国者,夷三族!”
“尔等,可愿共赴国难?”
声音落地,殿内百官,无不面色苍白。
宗泽率先跪下,重重叩首,高声道:“臣宗泽,愿随官家,同生死,共患难!”
紧接着,数十名文臣武将齐齐跪倒,大声呼应:“臣等,愿随官家!”
“愿随官家!”
忽然,外头鼓声一变,紧接着一名小黄门急急奔入殿中,跪地高呼:“启奏官家——金人使节,求见!”
此话一出,朝堂骤然一静。
百官脸上神色各异。
“金人?!”
“此时遣使?怕不是又想趁火打劫!”
“这等兵凶战危之际,居然还有脸进宫?”
“官家!金人屡犯我边,血洗我土,如今使节求见,不如当场斩首,以正国威!”
赵恒却未急着开口。
李纲缓步出列,拱手躬身:“官家,臣以为此番金人遣使,恐非单为挑衅。”
“若其真有意图,或可设局试探。”
“若不见,反落骂名。”
赵恒轻轻点头,“李大人之言,有理。召!让他进。”
片刻后,金使缓步登堂。
那是一名身披白狐袍、手持金节的北地大汉,脸上满是傲慢不屑,未曾跪拜,只在殿门处略略一拱手,便昂首直入。
百官皆怒!
赵恒静静看着来人,“你便是金使?”
“正是。”金使毫无惧意,“我就是大金天眷亲王座下左行军副使——撒鲁台。”
“听闻你自称大宋官家,倒也风光。”
“不过——”
“你这条命,怕也走到头了。”
话音落地,百官大哗!
赵恒眸光一沉。
撒鲁台不惧,反而大声开口:“你可知,真正的大宋皇帝赵桓,还活着?”
“此刻,就在我王大营之中。”
“你是假的!”
“是冒名顶替的反贼!”
轰然——
殿内像被雷击!
无数官员面露惊骇,李纲瞳孔一缩,连宗泽亦微微变色,手指下意识绷紧!
赵恒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看着撒鲁台,仿佛那一声假的,不过是秋风落叶,激不起半分波澜。
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御阶。
“你说我是假?”
“赵桓在哪?”
撒鲁台冷笑:“我大王手中。”
“他亲笔手谕、佩剑旧袍、御用玉佩,俱在此盒。”
“只需一看,便知真假。”
赵恒盯着那盒子,忽地轻轻一笑。
“玉佩、手谕、佩剑......”
他笑容里多出几分讥讽。
“你们倒是会演戏。”
他目光倏地一寒,转头望向宗泽。
“宗大人,你怎么看?”
宗泽心头震荡。
他抬头看向赵恒。
对方仍是平静、从容,没有一丝惊慌。
宗泽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低下头,沉声道:“金人之言,不足为凭。此等诡计,不过图乱我朝堂!”
宗泽的话音尚未落下,赵恒却抬了抬手,示意他暂且止言。
“宗大人。”
“既是说朕是假的,那便让他拿出所谓证据。”
撒鲁台哈哈一笑,不惧反怒,转身从随从手中接过锦盒。
“好。”
“那你便睁大眼睛看清了。”
他打开盒盖,缓缓取出其中一物——
一枚白玉玉佩,通体温润,雕工极细,正面赫然镌着昭文显德四字,背后则是双龙戏珠。
这一瞬间,殿中安静得可怕。
一名年长老臣脸色猛地一变,失声惊呼:“这是......”
“这玉佩......确是官家佩于左腰,从不离身!”
百官纷纷侧目,眼神从那枚玉佩移至御阶之上、那位正冷眼旁观的赵恒。
赵恒没有动。
他的手一直搭在腰后,指节绷紧。
“官家。”李纲迟疑着出列,声音带着微妙的试探,“此玉佩......确有其事。”
“是否......是否可让朝中司宝、尚衣监等再做一番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