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从前,我总爱读这话。
后来,我和裴鹤声漫长的二十多年的婚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一直在变的,人也是不可能一眼看透一个人的,就像人不可能在某一个瞬间就看穿自己一生的命运,哪怕重回所认为的命运转折点,命运依然有自己的轨迹。
我和裴鹤声结婚的第五年,他对生活已经充满怨气,语言中对我带了攻击。
他会说,「若不是怕你胡思乱想,我怎么会放弃调任。」
「这次联会没有女人,你不要疑神疑鬼,更不要随随便便来我们杂志社,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其实,只有一次我去了,是给他送文件。
但他很懊恼,活像我给他丢了人。
长期带孩子的生活,我已没了光鲜亮丽的外形,也没了体面稳定的工作,只是一个待业的,伸手要钱才能勉强维持生活,找工作无比困难的家庭主妇。
但现在,我隐约觉得,他大概是害怕我察觉他和邹郁染的事情,跑到他单位去闹,所以提前给我打预防针,让我没有信心和胆量去他单位闹事。
毕竟,那里都是文化人,我只是个高中学历的家庭妇女罢了。
我冷冷道:「其实,你相亲的时候,就瞧不起我对吗?你嫌弃我学历低,不如你有文化,只是那时候,你需要人照顾你妈妈,我刚好是你想找的贤惠能干的女人,你便和我谈起了恋爱。」
裴鹤声有些恼怒,「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恶心。」
「我倒宁愿当初把你想的恶心一些。」
「你无理取闹!你的学历本来就是高中,这都不能让人说吗?」
我气息一窒。
「是,我承认,我的学历是高中,谁都可以说,谁说我都承认,但我不能忍受的是你说我学历时候的那种鄙夷的语气,裴鹤声,如果我和你同为男人,如果我家不重男轻女,我的学历不比你差,你学历高,是因为你享受了父权带来的好处,不是你比我强,更不是你鄙视我的理由。如果你一个堂堂总编,想不通这个区别,你的水平也不过如此,活该杂志社被人兼并!」
他面色铁青,嘴唇颤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最后,报复一般地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书上急躁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离,这婚必须离!」
「明天九点到民政局。」
我拿好离婚协议书,走进房间,关上门,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恋爱是无数个美好的一瞬间,但婚姻是每一日都在消磨美好瞬间,当初能积攒下多少美好,婚姻的美好便能持续多久。
可惜,我与裴鹤声积攒的那点儿美好,只够看彼此顺眼五年,之后的每一日,都是在烟火灰尘里灰头土脸的生活。
我们都想在婚姻的一潭死水中找个呼吸的出口。
他找到了邹郁染的咖啡店。
我无娘家可回,无亲友可寄靠,只能回到婚姻的围城里练就憋气的本事。
憋得足够久,渐渐变化成了另一种模样:不再被蛊惑,也学着清醒。
就像孙悟空,总要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烧一烧,才能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人都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五十岁生日那天,我想过释然的。
人生过了大半,该学着与从前愤愤不平的自己和解了。
毕竟退休,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可以告慰从前辛劳的自己了。
但裴鹤声给了我当头一棒,天命有自己的安排,或许,五十岁这天,天命就是要我离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