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辛煜被我囚禁在了崇严殿,那里在皇宫的偏南角,少有宫人经过,虽偏僻倒也不失雅静。
他刚搬进去时,还满脸知足地跪谢了我的好意:“这下可以清净度日了。”
之后分配了两个伺监过去,杂役和饭食没有一点怠慢,仍按着皇亲贵胄的身份伺候着。
政务繁忙时,我偶尔问起他的情况,都回说他过得很好,散漫又逍遥,似乎仍旧是大家口中那个贪玩享乐的世子殿下,全然没有了那时弑君的决然模样。
恍惚间,我陷入了沉思。
转眼登基数月,马上就要到我的生辰宴。
这是我登基以来的第一个诞辰,礼部上了折子要将宴席搞得繁复,我却不想如此,只想去灵山寺巡礼一番,算是感恩当年道云僧的救命之恩。
礼部得了旨意,立即筹办起了各项出宫的事宜。
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候,瑞平前来求见我。
她一身憔悴,凄苦地哀求我让她见见辛煜,她说:“我要为我的母后赎罪。”
而我以为辛煜不会想见她,没想到,他却神态自若地迎了人进去,并且,得了允许的瑞平每日都会去崇严殿。
辛煜似乎也不迁怒瑞平分毫,两人便每日吃茶博弈,相互为伴,闲暇度日。
那一日,奏折还没有批改完,身旁的伺监多了嘴,被我罚了杖责二十。
他说:“世子殿下怕是深宫寂寞,想攀附瑞平公主……”
那一夜,奏折没有批完,我摆驾崇严殿。
辛煜还没有睡,进了院就发现他独自一人倚卧在房栏上。
我屏退了众人悄悄走近,还未出声,就听他说:“阿姐请旨回南耀,我想求你不允。”
我微微一滞,“为什么?”
辛煜摩挲着手中的长箫,说:“罪臣不想祸及家人,相见不如不见,就让阿姐在他乡好好享福就好。梓福,你答应我。”
这声梓福,是数月以来第一次被叫起的名字。
我满眼酸涩,握紧了拳头,“你不孤单吗?不需要陪伴吗?”
像是没想到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辛煜起身面向我,了然地笑:“这不是有瑞平作伴吗?结伴为友,日子也好过许多。”
我也笑了:“瑞平是嘉后之女,你却宁愿要她陪伴,也不见辛晴?辛煜,我不傻,别以为能瞒得过我,你们俩密谋的那些事,真当我不知道吗?”
话说到了这里,一切都已明了。
安排到崇严殿伺候辛煜的伺监监视着这里,把他们俩的举动都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回来。
瑞平不甘心,她说过:“母后被撤去后位,被赐死,死后不可入皇陵……肃安王忠君护主却落得郁郁长逝……我们该互相扶持,不是吗?”
我直视辛煜的眼,酸涩地开口:“世子,你我真的回不去了吗?”
回应我的,是辛煜苍凉冷冽的面容。
一直到我生辰赴宫外灵山寺那日,我与辛煜没有再见过面。
到了灵山寺,寺内僧侣迎候,方丈住持更是带着我环寺一圈,最后歇入厢房的时候,道云僧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跪地行礼,我连忙扶他起身,“师傅不必多礼,你是我的恩人。”
感激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道云僧轻轻摇了摇头。
他说:“圣上,贫僧有罪。”
从灵山寺策马而归,我的脑中反复回响着道云僧对我说的那些话。
“当年帝君十四岁生辰,我找到了你,都是肃安王和世子殿下的意思。
你自小入了王府,陪伴世子左右,本该无忧成长,奈何命系皇室,注定无法肆意而活。
世子不过大你两岁,却异常疼惜你,便悄悄掩去自己的锋芒,借由自己的不学好,让你名正言顺地入松居求学。又希望你明白百姓疾苦,日后不忘民本,便翻建了溪水农舍,与你时常劳作……
你天赋好,也心有百姓,却毫无心思计谋,活得太过纯粹……”
风呼呼掠耳而过,马鞭扬起又落下。
“之后世子寻到了我,借由我来告诉你身世。你知道了这一切,便会有自己的心思了。计谋、思虑、怀疑,便是你从那日开始要学会的东西。而你第一个要学会怀疑的人,便该是世子。”
宫门被打开,我翻身下马,直逼崇严殿。
“瑞平手中握有的叛军机密,世子已全部知晓。可瑞平能相信他,是因为他假意疏远你,又早已喝下她每日为他准备的蛊毒酒,事成才有的那瓶解药,如今怕是和瑞平公主一样碎在宫中了……”
我凶狠地推开了殿门,快步到了房内,瑞平被暗哨制服,而桌上的那一碗长寿面早已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