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一个浑身是血的黑影撞开了我的房门。
“王妃……王爷他……靖王残党拼死反扑,王爷……中了埋伏,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药杵“哐当”落地,滚烫的药汁溅在脚背上,我却浑然不觉。
脑海里炸开的,是谢凛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他在哪里?”
“王妃,王爷交代过,若他出事,就送您会云州!”
“他快死了!”
我厉声打断他,声音颤抖,
“我能救他!”
推开房门,榻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脸色惨白,鲜血浸透了锦被,呼吸微弱。
太医们束手无策,见我进来,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
“王妃,王爷失血过多,伤及心脉……”
我颤抖着手抚上他的颈,指尖下的搏动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三年来刻意疏离的防线崩塌,我跪在榻边,声音带着哽咽,
“都出去。”
银针落定,手法稳得不像此刻的我,他猛地一颤,竟缓缓睁开了眼。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丝气音。
“别动。”
我按住他的肩,声音哑得厉害,
“我救你。”
这三个字,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他始终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仿佛要将这三年的空白都补回来。
“忍一忍。”
我放缓了动作,指尖抚过他汗湿的额发,像从前他头风发作时那样。
包扎好伤口,喂他服下续命的汤药,他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些,却又陷入了昏迷。我守在榻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如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捧着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
“阿芷,这是王爷交代,若他遇难,便将东西交你。”
木匣打开的瞬间,我愣住了,里面是厚厚的卷宗。
卷宗里,是靖王谋害娘亲的完整证据——包括他收买落霞峰猎户的供词,以及他与苏家残余势力勾结的密信。还有父亲当年被苏家构陷的全部细节,甚至有谢凛早在我入府前,就暗中调查苏家的记录。
“芷儿,王爷找到我时,我才知他早已查清伯母被害真相,只是怕打草惊蛇,一直隐忍。他一直在暗中保护你,若他出事,便将这些交给你……”
原来他当年烧毁的,只是靖王故意留下的伪证;原来他那句“到此为止”,是怕我冲动之下被靖王灭口;原来他将我送走,是用最笨拙的方式,给了我最安全的屏障。
“谢凛,”
“你欠我的,我先记下。但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往后,可得好好还。”
苏国公伏诛,靖王党羽连根拔起,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
婢女传来消息,我娘醒了。
我疾步穿过的回廊,推开房门,脚步猛地顿住。
窗边,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坐在暖榻上。
“娘……”
我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重重跪倒在暖榻前的地毯上,紧紧抓住娘亲那双枯布满针孔的手。
谢凛不知何时已静静立在门边。
他一身常服,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下朝便匆匆赶来。
寒冰消融,春意已悄然萌动于枝头。
……
又是一年冬末,听雪轩庭前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在晨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
我抱着女儿昭昭,立在梅树下。
谢凛在我身侧,常服外随意披着墨氅。这位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正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昭儿柔嫩的脸颊,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与他朝堂上杀伐决断判若两人。
眼底流淌的温柔,几乎能将人沉溺。
“昭儿今日睡得安稳。”
“嗯,”我低头看着女儿的睡颜,扬起笑意,侧头靠在他坚实的肩上,
“像你,能睡。”
谢凛低低地笑了,伸出手臂,将我和昭儿一起揽入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隔绝了冬天的寒冷。
我依偎在他肩头,看着庭院中那株冰雪红梅。
雪花无声飘落,落在梅枝上,落在覆雪的青石上,也落在我们相拥的身影旁。
所有的恨与怨,所有的算计与隐忍,所有的误解与伤痛,都在这宁静的落雪声中沉淀为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