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饭桌,永远是那样泾渭分明。
靠近爸爸妈妈和弟弟的那一边,永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油光锃亮的红烧肉。
肥美的大闸蟹。
而桌子的另一边,我的面前,永远只有一盘水煮青菜和一碗白米饭。
青菜在水里烫过,没有油,只撒了点盐,软趴趴地堆在盘子里。
弟弟坐在对面,一边大口吃肉,油光满面,一边还不忘用他那稚嫩却带着恶意的声音嘲笑我:
「姐,你真是天生没口福的命!看你那可怜样儿,就知道吃草。」
他甚至会故意把沾着油的手凑到我面前,让我闻那香气,然后咯咯地笑,看着我眼里的渴望和忍耐。
妈妈会把最后一块排骨夹给弟弟。
而她的目光。
甚至不曾,分给我一丝一毫。
只是在嘴里不断念叨着那句我从小听到大的话。
「瑞瑞不能吃,严重过敏,一吃就没命。」
这几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地捆绑着我。
在学校里,其他同学都去食堂吃饭菜。
他们交了伙食费,可以自由选择热腾腾的饭菜。
而我的午餐永远都是爸妈给我做的水煮菜便当。
一个冰冷的饭盒。
里面只有几片水煮的青菜。
和一点干硬的米饭。
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任何惊喜。
我的便当与周围同学的丰盛午餐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我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快速地扒完那份寡淡无味的食物。
生怕被同学看到。
被他们好奇地问起。
「瑞瑞,你为什么总吃这个?」
我害怕那些异样的目光。
长期营养不良的后果,就是我的身体比同龄人瘦小一圈,头发枯黄,脸色苍白。
体育课跑八百米,我总是最后一个,跑到一半就眼冒金星,头晕得想吐。
老师关心地问我,爸妈却轻描淡写:
「这孩子过敏体质,天生就弱。」
那一年我七岁,看着弟弟碗里那个圆滚滚、***嫩的水煮蛋,终于没能忍住。
趁着妈妈去厨房盛汤的间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一势,用筷子飞快地戳了一小块蛋白,塞进嘴里。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鸡蛋的味道,很香,很软。
可那味道还没来得及在舌尖上完全化开,一只手就狠狠地揪住了我的耳朵。
妈妈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她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你偷吃什么了?!」
她冲过来,一把掐住我的下巴,使劲往我嘴里倒盐水。
咸到发苦的盐水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她还不罢休,用两根手指,使劲往我喉咙里抠。
「吐出来!给我吐出来!你是想死吗?!」
胃里翻江倒海,我趴在冰冷的马桶边,吐得昏天暗地。
那种屈辱和痛苦,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了我的童年里。
从那以后,我对那些所谓的「过敏原」产生了生理性的恐惧。
我的身体会本ţūₗ能地排斥它们,我的大脑会发出警报,告诉我,那是危险,那是死亡。
我再也没敢碰过任何可能会让我过敏的东西。
可今天,我吃了蚝油,吃了烤鸡,吃了牛排,吃了芒果,喝了牛奶……
我吃了所有被禁止的东西,却还活得好好的。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哭得全身抽搐。
二十七年。
整整二十七年。
我活在这个巨大的谎言里,像个被蒙住眼睛拉磨的驴,被剥夺了品尝世间美味的权利,还被冠以「体弱多病」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