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里,我把事情告诉了陈涛。
他沉默了很久。
“那你怎么想的?”
“不要了。”我说,“她们的嫁妆,我一分都不要。”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看着他,“我不稀罕她们的钱。我自己挣的够用。”
陈涛握住我的手。
“行。听你的。”
结婚的事,我们自己张罗。
没有告诉我爸妈。
反正他们也不关心。
一周后,我妈打来电话。
“你姐说你走的时候态度很差?”
“我态度差?”我冷笑,“120万和398块的被子,谁态度差?”
“你怎么还翻这个?”妈妈不耐烦了,“我跟你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你姐结婚的时候情况不一样,不能比。”
“怎么不一样?同样是您女儿,怎么就不一样?”
“你姐婆家有要求!”
“所以我婆家没要求,我就不值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林晚,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从小就嫉妒你姐,现在还嫉妒。我告诉你,嫉妒是最丑的。”
“我嫉妒?”
我深吸一口气。
“妈,我从小穿姐姐剩的衣服,上学自己骑车,考上一本你们没送我报到,学费我自己贷款自己还,工作这五年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我嫉妒什么?我嫉妒的是同样是您女儿,您给姐姐的是120万,给我的是一床被子。”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我不讨人喜欢?”
我打断她。
“妈,您知道我大学学费贷了多少吗?8万。我刚还完,上个月。五年了。”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
“您知道我这五年存了多少钱吗?20万。一分一分攒的。您问过我一次吗?”
还是没声音。
“您不用回答。”我说,“我也不用您回答。就这样吧。”
我挂了电话。
三天后,大姨打来电话。
“晚晚啊,听你妈说你闹脾气了?”
“大姨,我没闹脾气。”
“你妈说你因为嫁妆的事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我就是不要了。”
“这怎么行?结婚哪能没嫁妆?不像话。”
“大姨,姐姐结婚的时候嫁妆是120万。轮到我,是一床被子。您觉得,我应该高兴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
“你妈……给早早120万?”
“对啊,大姨不知道吗?”
“我知道是给了一些,没想到这么多……”
“现在您知道了。”
“可是……”大姨声音变了,“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跟你妈闹。毕竟是亲妈,她生你养你……”
“大姨。”我打断她,“我上大学的学费是贷款的。8万。我自己还了五年。我在这个城市工作五年,从来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您觉得,是她生我养我,还是我自己养自己?”
大姨不说话了。
“我不想吵架。”我说,“我就是不想再忍了。”
“晚晚,你听大姨说……”
“大姨,不用说了。这是我和我妈之间的事。您也劝不了。”
我挂了电话。
紧接着,二叔、三姑、表姐、表弟……电话一个接一个。
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
“你妈也是为你好。”
“姐姐毕竟是老大,不一样。”
“一家人何必计较那么清楚?”
“你就是心眼太小。”
我听着,觉得可笑。
120万和398块,不是“计较”,是***裸的不公平。
从小到大的忽视和偏心,不是“心眼小”,是二十多年的积累。
他们不懂。
他们也不想懂。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二女儿。
闹脾气,嫉妒姐姐,不懂事。
“压力大吗?”陈涛问我。
那天晚上,他炒了两个菜,开了一瓶酒。
“还行。”我说,“不回那个家,反而轻松。”
“你妈要是低头呢?”
“她不会的。”
我喝了一口酒。
“从小到大,她就没觉得自己做错过。在她眼里,姐姐是心头肉,我是……多余的那个。”
陈涛没说话,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我跟你说个事。”我放下酒杯,“我大学的学费,是贷款的。”
“我知道。”
“你知道?”
“你之前说过。”陈涛看着我,“你说刚工作那年,每个月要还1500,省吃俭用。”
我愣了一下。
是啊。我说过。
“那时候我就想,”陈涛轻声说,“这姑娘真不容易。”
我鼻子一酸。
二十多年了,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不容易”。
而不是“你姐多好,你怎么不跟她学学”。
“我还有个事没告诉你。”我深吸一口气。
“什么?”
“那套房子的首付,其实有8万是我自己攒的。”
陈涛愣住了。
“我跟你说我没存款,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图什么。可是我骗你了。对不起。”
陈涛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笑了。
“我知道。”
“你知道?”
“你每个月工资8000,吃饭租房都自己出,从来不乱花钱。五年了,不存钱才奇怪。”
我看着他。
“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陈涛握住我的手,“我高兴。”
“高兴?”
“高兴我老婆是个明白人。”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趴在陈涛肩膀上,哭了很久。
不是伤心。
是憋了太久,终于能放声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