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跑!你快跑啊,许慕安!
许慕安拼命地逃命,一个鬼魅般的人影在背后穷追不舍,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不断呼救:跑!快跑!你快跑啊,许慕安!
她不敢向后看,怕一回头,就迎面撞上那似鬼似怪的人形怪物;她也不敢抬头看,她怕一抬头,那如血的夕阳就会幻化成一张破碎的脸。
她穿梭在一个诡异的走廊里,四面都有窗,却看不见太阳;前后都有光,却看不到尽头。
那个影子越来越近了,彷佛转瞬就要把她攫住、撕碎。她拼命地跑,直到看见前方出现一个人影。他伸出手,彷佛要救她。
她跑近了,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忧伤地看着她,露出诡异的笑,然后如玻璃般破裂、粉碎。
「啊——」许慕安从梦中醒来,满身大汗。这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数不清。这么多年,她总会梦到那张诡异的、破碎的脸,而最近,这个梦境出现得愈发频繁,像某种诅咒正在生效。
她走到窗前,望向午夜的城市,窗外灯火璀璨,浮夸的华光描摹出高楼的轮廓,那些老旧的顶楼铁皮屋被夜晚收纳得一乾二淨,这里的夜晚,是迷人的,也是迷惑人的。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发现自己与这座城市莫名的疏离感。
尽管她在世俗意义上已经真正在这座浮华的城市立足了——她早已在多年前取得了这里的居留权,还在郊区的半山腰买了自己的房子,可以俯瞰台北全景,并且刚刚开了自己的公司。但她仍像是一个沮丧的流亡者,好不容易找一个避风港,躲了很久,才发现这里依然不过是大海中的一块浮木而已。她依然恐慌,依然沮丧。
「梦是人的身体和心灵的投射,如果你反复做同一个梦,很有可能是你的身体出了问题,也可能是你的内心出了问题。」在咨询室里,心理咨询师艾文对她说。
「那我的梦,反映了什么?那张脸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去做了体检,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许慕安喝着艾文手冲的咖啡,缓解着双手不止的颤抖。艾文很少给客户冲咖啡,那被认为是一种踰矩的行为,可是,许慕安已经来这间工作室很多年了。
「你梦境里的脸,有多种可能。有可能是你试图忘掉的人或者事,也有可能是另一个你。总之,这个梦代表了你的内在冲突。你或许有什么事情一直在被压抑着,或者有什么人一直试图忘记。这种记忆其实正在你的心底吞噬着你,于是你的潜意识希望通过梦境来提醒你,是时候面对它了。」艾文握着她颤抖的手,「你需要的是,平静地、勇敢地,面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