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不舍的看着我房间里的东西,冷不丁的姨妈却站在了门口,她似乎烦得不得了,倚靠着门框弹着烟灰,一脸厌弃的说:“你是苏夜的朋友吧,那么,你看看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就拿走吧。”她挠了挠头发,头皮屑如雨点一般落下,接着说:“反正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看见她的东西我就心烦。”我还以为她过来是要说什么温情绵绵的话,不料姨妈说的话越来越刻薄。她说道:“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完全不想管这个孩子的,长得胖,吃得多,不会说话,完全不讨人喜欢,成绩还是倒数,以为上班能挣点钱,她挣的那点钱还不够给我买包烟的呢,亏我每年在她身上花钱。”说着,她就如同要丢弃什么长久以来甩不掉的东西一般,继续说道:“要不是因为我是这倒霉孩子的姨妈,我不养会被人戳脊梁骨,我才不会养这种不漂亮又不聪明的赔钱货!”啊啊啊啊啊,姨妈,你终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吗?怪不得我每次回到家,姨妈你的脸都那么臭,爱搭不理,说话有气无力,原来我是她想甩但是甩不掉的负担。我此刻是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想跟姨妈来个温情的久别重逢,不过也是自己看多了影视剧的幻想。姨妈继续冷淡的说:“对了,在储藏间里还有一些东西,想拿就都拿走好了,占着我的地方,打扫都打扫不出去。”姨妈一离开我的房间,我就无力的坐到了床上。顾冥在一旁站着,久久都没有说话。我此时并不想有人来安慰我,此时的安慰,完全就是像是对我的讽刺。但是顾冥却似乎善解人意的感叹了一声:“啊,这个世界,真是太不美好了。”我闭上眼睛,心道:“没错。”“对了,你说来收拾东西,你要收拾什么?”顾冥转换了话题。本来我觉得这个小窝里虽然寒酸,但有我留恋的童年和过去,但是刚才姨妈的话,让我从幻想中走了出来。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所谓的唯一的亲人的温情,也不过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此时,我是一点儿东西也不想拿了,倒足了胃口。“真的没有什么要收拾的?”顾冥看着呆若木鸡的我,继续问,他在这个阴暗潮湿的房间里转着:“比如你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喜欢的笔记本,日记,照片之类的?”怎么会有照片那种东西,一个170斤的胖子,根本就不愿意照相,好吗?我有气无力的站起来,伸手在破旧的书桌里掏啊掏,然后掏出我保存的一张存折,但是上面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百块,因为我挣到的钱,都基本借给我表姐,也就是我姨妈的女儿,买车结婚了。真是悲剧,直到死去,才发现对方对自己并不是真心。我叹口气,只是收拾了几本我经常读的书,和几只笔,道:“我们走吧。”和顾冥下了楼,顾冥的目光落到一旁的储藏间里,储藏间是违章搭建的那种,里面堆着杂物。他伸手拉了下储藏间的门,门开了,没有上锁。里面堆着破筐子,破鞋子,还有破旧的桌子之类的,散发出发霉的味道,顾冥眼尖,从一个破鸡蛋筐的下面拖出了一个箱子,说:“你姨妈不是说,储藏间里还有你的东西吗?你不妨看看啊。”他大概是为了安慰刚才被伤心的我,才如此说的吧。奇怪,箱子上居然用透明胶带整整齐齐的绕了一圈,没有最近开启过的迹象。我伸手撕开了透明胶带,里面是一些花花绿绿的笔记本,是那种小学生用的。“原来是日记本啊。”顾冥随手翻开一本:“好像是上小学时候的。”我能拥有的,估计也只有这点回忆了吧。我叹口气,搬起了箱子,道:“顾冥,送我回去,好吗?”晚上,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脚下是自己以前的日记本。这样的悲惨遭遇,估计也没有别人了。现在回想起来,今天下午,顾冥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同情。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老天也不垂怜的孩子,没错,就是我。身边还围绕着一群对我的死亡漠不关心的人,还有杀人犯。我在台灯底下,一本一本的读我在小学时代的日记,日记保存得很好,看起来并不像是姨妈保存的。日记本一共有十二本,我读了好一阵子,在箱子底部,还剩最后一本,用防水的牛津纸,整整齐齐的包着。这是什么?是没有被使用过的笔记本吗?我撕开了牛津纸,翻开了这个厚厚的笔记本,第一页封面上写的是:“给我最亲爱的女儿。”啊!我翻了几张,这是我妈妈写的?就是在我15岁时候因为火灾而死去的母亲?我忽然回想起来,我那气质高雅的母亲,一直都喜欢读书写作,而且,我似乎经常回家就看到她在灯光下写着什么。这是她的日记本。我喜极而泣,终于找到了那最宝贵最温情的记忆。翻到第一页,细细的读了起来。但第一页上的内容,就是如此触目惊心。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苏夜,当你翻开这个笔记本的时候,我一定是不在人世了。我不知道此时翻开这个笔记本的你,究竟是几岁,但是我依旧要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如果你现在已经成年,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就读下去。坏消息是:苏夜,你会死在28岁零8个月,死于炸弹爆炸事故。好消息是:苏夜,你会在25岁那年,遇到你这一辈子的那个人。也许,你不相信,以为妈妈我一定是疯了,可是苏夜,你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事,那么发生在你母亲我身上的,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事,就是能预知未来。但是很无奈的是,我只能预知,但无法告诉你怎么去改变,也无法陪你走到25岁那么久,因为我知道,我会在你15岁的时候离开你……此时,我读到这里,已经要精神崩溃了,我把我母亲日记的这一页读了一遍又一遍,无法确信,这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言。和黑白无常的生死簿上,写的一模一样!我母亲怎么会知道在生死簿上,我的死期?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而且他说的那个人,是谁?25岁,我今年已经25岁了啊!那个人……难道是顾冥?不,不可能,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对这个年轻帅气正义感爆棚的警察抱有幻想,但是见过我170斤样子的他,估计怎么都不能是我命定之人吧?我往后翻了翻,以后的日记都是记载着一些生活琐事之类的了,我也没有心情看下去,索性就随手锁进了抽屉,我太震惊了,想去洗手间洗把脸缓缓。走下楼梯,看着“我爸爸”正坐在客厅里,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拿着一只炸鸡腿,看着电视机里的肥皂剧。他看到我,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堆炸鸡,道:“苏妍,你吃不吃?”“谢谢爸爸,我不吃。”我暂时还不想恢复我原来的体重。在洗手间里用冷水冲洗了脸,对着大镜子里青春逼人的脸恍惚了半天,推开门走了出来。我犹豫了半天,对“我爸爸”开口道:“爸爸,我想去上学。”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继续这样胡思乱想,我会疯掉的。“你要去上学?”“我爸爸”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道:“你不休息了?”“我不想再休息了。”我眨眨眼睛,一方面是为了忘记过去,另一方面,是为了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好吧,那我明天去找你系主任。你去上学,你的学习能跟的上吗?”“我爸爸”在嘟嘟囔囔。“还有。”我抬起头:“我想改名。”“改名?你想改成什么名?”“苏夜。”我说道。我虽然以苏妍的身份活着,但是延续的,依旧是我苏夜的生命。以后无论再活三天也好,再活三年也好,我都要以苏夜的名字活着。“苏夜?夜晚的夜?”“我爸爸”欠欠身,道:“这名字怪怪的,不过也好,那就改名吧。反正你只要姓苏就行。”他又啃了一口炸鸡。看来“我爸爸”还是很宠我的,我对他鞠了个躬,走上了楼梯。伸手抓过手机,今下午,我要到了顾冥的电话。我的处境,现在的心情,估计只有顾冥才能懂,我能跟顾冥聊聊天吗?他是平等王的儿子,是警局中最帅的男刑警,我觉得他熠熠发光,而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低落到尘埃里面去。他那样闪亮的人,我觉得连跟他坐下来一起聊天都是高攀,估计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吧。正当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上面屏幕显示:“顾冥。”我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尽量用平静的声音接起电话,说:“你好,我是苏夜。”“苏夜,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我想说的是,割走所有尸体的头的那个案子,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