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萧远轻轻碰了碰慕容澈的肩:
「这是我至交好友,不如也认识一下?日后游玩时好请你同去。」
我将绣帕收入袖中:「不必了。」
萧远微微挑眉:「姑娘,独独与我一人结交,莫非是对我有意?
「往日,可都是冲着我这位兄弟来的。这般清冷沉郁的气质,你不喜欢?」
向来漠然的慕容澈也抬眼看了我一眼。
我无所谓朝书院大门走去:「看他神色,似也无意与我认识,今日不必再聚了。」
眼见我将走,慕容澈忽然出声:「若我有意呢?」
我转身一笑:「随你便。」
说罢便走。
萧远笑道:「这姑娘当真有趣,怕是对我有意,这事你可莫要与我争。」
慕容澈:「……」
恰在此时,慕容澈收到司府送来的一封信:
「儿啊,你不是一直想解除与苏家的婚约吗?方才苏家家主来信,言说婚事该由年轻人自己做主。已把婚约退了,可欢喜?」
慕容澈看完并不回信。
他素来寡言,这等于是默认了。
萧远凑近看信:「咦?你那门亲事退了?你那未婚妻是叫苏清歌?」
恰巧,交换信物时,我给萧远的绣帕上绣着:
【苏清歌】
萧远眼睛一亮,拍了拍慕容澈,将绣帕递到他面前:
「我可要说个实话。
「方才那姑娘便是你的前未婚妻。
「她解除了与你的婚约,又来与我相识,分明是对你无意。
「性情如此特别,我要去追求她了。」
慕容澈瞥了眼我远去的身影,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随你便。」
10.
韩绮没聘上城中的绣坊,去了附近的小绣坊。
因她针线不错,又为钓她上钩,我便给了她我的住处,用的是化名。
她总是黏着我,说话甜得发腻,想从我这里讨些好处:
「那人动了手脚!我原本能进城中绣坊的,姐姐。」
她在撒谎。
我的暗探告诉我,韩铭本来有意将她送去江南,离我远一些,但是她自己从中做了手脚,搅黄了这件事。
她觉得离我更近会对她更有利。
在过去的几年中,她对我的印象是善良大方有钱好说话。
她觉得从我这里骗一笔银子,获得我的青睐,她就能远离现在的生活。
可是,她不知道,我从来不会为仇人做嫁衣。
只会把他们捧高一点,再看着他们狠狠绝望地摔下去。
11.
只是我没想到,生活会这般忙碌,忙碌到我无法再布局。
跟父亲说了我想悬壶济世做药师后,父亲就为我请来了最好的药师学习。他看起来古板,却比谁都爱我。
几位药师和蔼地看着我。
分别是来自各领域的名医。
一人一个介绍,听得我云里雾里。各种朝廷赐下的功名比我的考卷还长。
我父亲出资两万两,只要我选择了感兴趣的方向,就能给那个医馆投资两万两。
我知道他是想为我铺路,也担忧我对人生感到乏累。
因为有一次相面,相士说我命格有缺,恐怕会心志不坚。
我爸连忙做计划给我找事情做,结果就是找了十几个名医让我想方向,规划我的学业。
可是……我真的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研究医术的林大夫突然拿出一副药方:
「我们大夏还没有治愈疟疾的良方。唉。
「若能研制出来,便能救活千千万万的百姓。」
说完,眼中闪着光看着我:「选我吧,孩子。治病救人多有意思。你若有所成,便能解除百姓疾苦。
「其他的,都不好学。我真的需要那两万两啊,嘤嘤嘤。」
说实话,我是被林大夫的幽默诙谐和治病救人的抱负逗笑了,于是答应了,选择了医术,跟着林大夫。
于是,我的「灾难」开始了。
各种医书典籍,《本草纲目》、《伤寒论》,医理基础,针灸手法,药理配方,外科手术,内科诊断,医术心法等。
无数的知识等待着去学习,无数医书等待我去翻阅。
林大夫不愧是医术界的泰山北斗,他推了推厚厚的玳瑁眼镜:
「认得字吧?认得字就能看医书。先把这些医书看完,每七日来我这里复述一遍,看完这些再谈制作木偶人。」
「……」我承认我确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前世,便是在我的理想上,未能为这世间留下一点痕迹。
可是在这堆医书当中,我真的……
家资丰厚,何必再苦读这些?我常常如此质问自己。
为了让我专心学习,林大夫不让我住在家中,直接住在他的医馆里。
整整一月足不出户,待休沐两日后从医馆出来,只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瘦了一圈。
12.
我一手拿着糕点,一手听丫鬟说最近的事。
这月余时日,城中发生诸多大事。
慕容澈成了城中的才子,赏花宴上他那一曲琴音,传遍了大街小巷。
【好一个风流才子!】
【这般风姿,真是令人倾倒!】
【若能嫁给这样的才子,就算不要嫁妆我也愿意。】
慕容澈的相貌确实出众,难怪前世苏清歌对他如此痴迷,甘愿做个舔狗。
只是奇怪,他的好友萧远竟毫无动静?
记得前世,这二人在城中里可是齐名的。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有人说因一人未至,他兴致全无,取消了原定的表演。是谁缺席?又是为了谁?
我并不在意。
快速扫过这些消息,我看向暗探送来的信件。
13.
先前得知韩绮去了城中绣坊,我说要换人盯梢,他顿时慌了:
「小姐,可是我办事不力?每月三十两银子还有赏钱,这样的好差事我哪里还能寻到?」
他随即也去了韩绮所在的绣坊寻了差事。
如今,这人成了我最得力的眼线,韩绮的每一件事他都事无巨细地报来:
「已混入韩绮所在的绣坊。这绣坊要交二十两住宿费,她盗卖了韩铭的玉佩,险些被打断骨头。」
「实在骇人听闻。入学首日,她便打探了城中所有富家子弟的底细,轮番示好。如今,已被三位未婚妻抓个正着。韩绮被打得遍体鳞伤,往后怕是难过。
「亲眼见她与楚家三公子幽会,三日后才从客栈现身。身上伤痕愈发明显。啊呸,这倒无关紧要。」
14.
看到这消息,楚家三公子,楚临?
我对他还有些印象。
他有疯病,平日尚且正常,一旦发作,便如恶鬼附身。
前世他对苏清歌一往情深,却遭韩铭驱逐,还被当面羞辱:
「楚公子,你是庶出,我家小姐是嫡女,您觉得您配得上吗?」
楚临目眦欲裂,紧握双拳,对韩铭恨意滔天。
那时的我,是韩铭的亲生女儿。
他将我堵在墙角,重重一击便将我撞在墙上,大手扼住我的咽喉:
「我是庶出?一个管家的贱种,也敢在我面前摆阔?今日便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我几近窒息,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
他青筋毕露,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忽见两道身影疾步而来,慕容澈冷眼旁观。
萧远箭步上前,一脚踢向他的腰窝,随即反剪其臂。
膝盖重重顶在楚临腹部。
干脆利落。
那时我认得他,知道他是慕容澈的手足,是苏清歌心上人的兄长。
他俯身关切,我却只是默默无言。
从小便无人疼爱,这点微末关怀在我看来却如甘露般珍贵。
我深知自己的身份卑微,与他天壤之别。
强自平复心绪,我向他道谢。
他转身欲走时,我轻声说了句「多谢公子。」
他挠头一笑:「不必客气。」
情愫或许会在压抑中生长,但我必须将它扼杀。
因为我不配。
那是我当时的想法。
回神之际,楚临配韩绮,倒真是天造地设。
只是,韩绮,就凭你现在这点本事,如何应对得了楚临?前世他对你一往情深却求而不得,今生你却主动投怀送抱,贱态毕露。
他定然不会怜惜于你。
为求庇护,却是自投罗网。
楚临这般人物,岂是你能轻易摆脱的?
我不禁冷笑,这一月不见,韩绮依旧精彩纷呈。
15.
得知韩绮在城南茶肆做粗使丫鬟挣外快后,我特意绕道去了那里。
春风茶肆。
两个丫鬟,一个在煮茶,另一个站在一旁,四处张望。
我一眼便认出韩绮。
我还未走近,她眼中忽现亮光,我循着她的视线,见到了远处两道身影。
因为两人皆是玉树临风,风姿卓绝,在街上中向来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也格外引人注目。
是慕容澈和萧远。
我静静观望着这一幕。
韩绮快步走出来,行至两人面前,略带羞怯:
「公子可否来品茶?」
慕容澈冷眼扫过,转身便走。
萧远也浅笑道:「不喝茶。」
慕容澈率先瞧见我,神色微怔。
萧远见状望来,面露喜色,大步向前,行至我身前:
「苏清歌,你去了何处,怎一月不见你。信件也不回。」
慕容澈也不紧不慢走来:「她这一月都在林大夫医馆。」
我诧异挑眉,他怎知晓?
不过,也不稀奇。
他们皆是权贵之后,萧远不知纯属他粗心大意。
毕竟,富贵人家的姑娘不待字闺中,而是学医救人,还消失一月之久,是有点奇怪。
但寻常人只会想,或许是出远门游玩,或是休沐在家。并不会想到这一层。
萧远怒气上涌,恨恨看向慕容澈:「你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慕容澈神色淡然:「你未问。」
又带着几分戏谑:「我当你知晓。」
我懒得理会两人幼稚的争执,抬眼间,见韩绮咬唇怨恨地望着我。
我挑眉。
这般不会掩藏情绪,也难怪会得罪人。
见我望来,她身形一僵,随即又展颜欢笑。
她轻轻一笑。
随即快步行至我面前:「姐姐。」
她娇声唤我,又转向慕容澈和萧远:「公子,来品茶可好?」
她亲昵地靠近我:「姐姐,我请你们喝。」
我向后退去:
「我就不喝了。」
韩绮紧攥着手,眸中闪过恨意。
她想要通过我攀上慕容澈和萧远?为何?
还这般急切?
我看着她脖颈上的掐痕,长袖外露出的伤痕,了然。
楚临可不是什么良人。
发疯起来别说伤人,还可能杀人,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韩绮啊韩绮,你要走不出来了。
无所谓。
我自会看你一步步走向深渊。
韩绮楚楚可怜地望向慕容澈,又看向萧远:
「公子……」
或许是因我对她表现得十分抵触,慕容澈和萧远都很识趣地远离她。
萧远更是凑到我身边:「我也想去你那医馆,带带我呗。
「我兄弟去喝那茶,我跟你去学医。」
慕容澈:「……我并不想去喝茶。」
韩绮身形忽晃,作势欲倒,慕容澈本能后退,我轻推他一把,韩绮扑在他身上。
慕容澈面色骤冷,却不是对着韩绮,而是盯着我:
「苏清歌……」
他首次唤我名字,字字带着怒意。
我挑眉。
我自然不会如此无聊去撮合他们,若韩绮攀上任何一人,日子定会好过许多。
我岂会容她如愿?
韩绮注定要与楚临纠缠。
方才我见楚临入了茶馆,大步流星而来,此刻已近在咫尺。
而韩绮还沉浸在计谋得逞的喜悦中,手指在慕容澈腰间轻抚。
慕容澈尚未来得及推开她,楚临已至眼前。
他狠狠揪住她青丝:
「韩绮,你这贱人。
「当着我的面还敢勾引男人,是不是昨夜的教训不够?
「我这就让你重温一遍。」
韩绮面如死灰,浑身颤抖:
「季,楚三公子,我……我……」
她慌乱地向慕容澈和萧远投去求救的目光。
她的眼神彻底激怒了楚临。
韩绮被他摔在地上,楚临俯身便在她颈间啃咬:「看来是记性不好。」
画面实在不堪,我命人去请衙役,将二人分开。
韩绮颈间满是齿痕,衣衫凌乱,肌肤尽是伤痕。
韩绮慌忙整理衣裳:「摔,摔的。」
以她的聪慧,本不该落得如此境地,招惹楚临。
或是身陷困境无路可走,或是愚蠢至极只想取巧。
不过,无所谓,正合我意。
一盏茶后,我收到暗探送来的信:
「劲爆,韩绮勾引两个公子被楚临抓个正着,差点当众……唉。晓得那些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了。有些人真是不顾场合。」
我暗暗勾起嘴角
很快他亲自来报
「姑娘,您回来了?这些日子在医馆可还习惯?」
我思忖片刻:
「韩绮为何要与楚临纠缠?」
「姑娘莫不是没看清我方才递来的信?
「是韩管家让的。」
16.
我原以为韩绮是自愿的。
看着暗探事无巨细的描述,我只觉得报应不爽。
韩铭憎恨「韩绮」,这点我早已知晓。
因为韩绮并非他亲生女儿,他以为调换得手,亲生女儿是我。
他对韩绮恨之入骨,恨她处处与他作对,恨她接近我。
她再如何不堪,再如何堕落都与他无关,甚至折磨她会让他心生快意。
我前世便知晓。
但我没想到竟有人能做到这般地步。
也好,省得我动手了。
韩铭,若你得知韩绮是你亲生女儿,还能这般从容吗?
他最心爱的女人为了生下他的骨肉,为了赶上我的出生时辰,完成这个调换的计划,服用了禁药,伤了根本,最后难产而亡。
若他知晓亲手将亲生女儿推入万丈深渊,不知会如何崩溃?
我很期待那一日。
至于韩绮,我便不去搭救了。
待她足够凄惨之时,便是让韩铭知晓真相的最佳时机。
现在还不够。
17.
思虑时间看似很长,实则转瞬即逝。
狱卒领我去见了楚临和韩绮,两人已被关入大牢。
楚临隔着牢门怒目而视:
「贱婢,你敢让人抓我?」
狱卒一棍打在他手上:
「楚公子,莫要放肆。那三位贵人可不是你能得罪的。」
狱卒又转向韩绮:「姑娘,你与楚公子这般不知检点,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韩绮:「……」
她咬着唇,目光投向我和慕容澈与萧远三人。
或许是在祈求,或许大家都懂她的心思,但我们都未作回应。
她若真想摆脱,大可自己去衙门报案。
她不过是想在摆脱楚临的同时,寻得更强的靠山罢了。
她垂着眸,不再看我们,而我已转身离去。
萧远紧随其后:「我想去你那医馆学医,明日就去与林大夫说。」
我不以为然:「随你。」
萧远欢喜。
慕容澈瞥了他一眼:「我也要去。」
萧远:「……」
他叹气道:「你去做什么?」
慕容澈神色平静:「我对医道也有几分兴趣。」
萧远:「……」
我没理会他们两人的争执。
我没想到,韩铭竟在我住处门前等候:
「今日是你生辰,我备了礼物。」
他目光带着些许温情,他将亲生女儿送到疯病公子手中,却又小心翼翼地为我准备生辰礼物。
啧。当真有趣。
我向前一步,接过,是一对上等的玉镯。
「这是给你的薄礼。」
他有些局促。
啧。
我随意将玉镯收入袖中:「有心了。」
他眼中似有光亮,很想与我多说几句。
我远离一步,不管多久,我见到这个人都会作呕。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呵。我垂眸压下情绪又抬起。
他亲生女儿差点被人当众凌辱,他在小心翼翼给我送礼。
他亲生女儿今日也是生辰,这事他怕是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韩铭,但愿真相你能承受。
若不够,我还能再推你一把。
很快打发走了韩铭。
萧远不知从何处现身:
「苏家管家?他管得这般宽?
「清歌,都是男子,我知他对你不单纯,离他远些。
「今日是你生辰?想要什么礼物?你在医馆待了一月,定是烦闷至极,要不要我带你庆贺一番?」
这般自来熟?
「不必了。」
萧远:「怎能不必?我定要为你办得热闹。
「这可是生辰,意义非凡。」
我深深看他一眼:「我要回府过。」
这也是林大夫肯放两日假的缘由。
去住处取了些物什再下楼,见到了慕容澈。
他扬起嘴角:「让我送你可好?」
我对他印象并不好。
「不必,有马车。」
我错身离开,他忽然低沉地问:「清歌,为何要退亲?」
我回眸看他,风吹起他的衣袍。
他唇角拉平,一向淡漠的神情里多了些不甘,似在疑惑自己为何会被放弃。
「哈?」我故意凑近他。
「慕容澈,你莫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
慕容澈一时无言。
「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萧远突然从一旁窜出,他一手拿着一个玉佩,另一手扯开了慕容澈,把他与我拉开了距离。
「朋友妻不可染。慕容澈,我有话要说。」
慕容澈眸色转冷:「朋友妻,不可染,这话该回敬你吧?」
萧远沉眉,险些跳起:「都退了婚约,算哪门子妻?」
「呵,连人失踪一月有余下落不明,情分尚未定下,你又有何资格?」
「……」
见萧远手中那块玉佩怕是要送与我,我趁他们争执时悄然离去。
他们是为我争执吗?是为情爱吗?是为真心吗?
我想并非如此。
他们对我并不熟稔。
这一切不过是他们无趣,忽然对我起了几分兴致罢了。
我无需为这点兴致耗费心神。
归家过生辰,对我而言比任何事都要紧要。
18.
我不会怪我的爹娘为何没把我看护妥当,以致我上一世艰难求存又落得如此下场。
因我知晓他们并无过错。
有错的是心怀叵测的韩铭。
一回到府中,四下寂静,爹娘似乎都不在府上,但我知晓,那是假象。
三声爆竹响过,府邸忽然灯火通明,一座三层高的寿桃糕被端了出来。
爹娘和林大夫走出来道:「生辰快乐。」
我并无什么知己,我重活一世,让我去学琴棋书画已是煎熬。
因为讲授的是我早已知晓的学问,接触的是心智年岁小我十几余载的孩童。
我并无什么知己,我也难以结交,是以生辰不设宴席,只这般过。
恍如梦中。
爹娘看着我:「还愣着做什么?过来,让娘亲抱抱。都瘦了。
「都怪你爹,非要提前让你去医馆学医。」
林大夫:「……」
他捋捋胡须:「要不是这是我徒儿及笄之礼,我才不来呢。
「快些过来,看完这场花灯,我便要回去了。」
我们举目望去,满城的花灯都缓缓升起。他们笑着告诉我,这些花灯都是为我一人所放。
我睁大双眼。
门房来报,是萧远差人送来的口信。
萧远:「抬头看。」
一盏盏花灯在夜空中缓缓升起,五彩的绚丽的,每一盏上面都有我的名字。歌。
林大夫捋须瞪眼:「早知有人放花灯,我就不带着我的花灯过来了。」
起初我对这个名字颇为排斥,毕竟那对父女让我饱受折磨。
但是,这本就是我的名字啊……
遭此变故,我以为我的心早已麻木了。
娘亲忽然搂住我:「清歌,你永远是娘亲的好女儿。」
我从过往的仇恨中走出来了吗?我没有。
我该从过往的仇恨中走出来吗?我该。
不是放过韩铭,是放过自己。
我回抱住了娘亲:「娘亲。」
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裳。
我该清算了。
不清算,受苦的是自己,我该把心思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而不是在这些小人身上耗费精力。
所有罪证都已在手。
韩铭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19.
夜里,暗探给我送来了密信:
「惨。实在太惨了。
「韩绮被楚临锁在了房中,帘子大开,被我瞧见了,太惨了。我都想去报官。」
今日是韩绮的生辰,她没有生辰礼物,没有任何的生辰祝贺。
她在房中承受着她心上人的殴打和凌辱,污言、拳脚、辱骂。
她无力反抗。
若我是假千金,我没有回到真正的爹娘身边,这般无力的,会是我。
韩铭守在房外,遇人询问便道:「屋里是我女儿,与她心上人玩闹,她就好这一口。」
韩绮会被折磨成什么样,无人知晓。
我报了官。
官差来时,韩铭还在狡辩:
「屋里是我女儿,与她心上人玩闹呢。」
呵。确实是。
我懒洋洋地开口:「大人,他说得不错,里面的人确实是他女儿。
韩铭见到我,又是嗔怪又是关切:
「大小姐,您来这等地方做什么?脏了您的耳朵。快回去,别被带坏了。」
我看着他,笑道:
「您对我这般关心,当真是个好管家。」
他面露得色,不知是因我这声称赞,还是因得了亲生女儿认可。
他当真愚不可及。
房中的尖叫声忽然停止了,官差再不协商,直接破门而入。
还在汩汩流出的血液里躺着衣不蔽体的两个人
韩铭扫了地上一眼,转过头不愿多看,暗骂一声:「倒霉事。」
从他神色间能瞧出几分得意。
他心下笃定那不是自己的骨肉,半点不见怜惜。
场面实在混乱,大夫已经赶到,对两人进行了救治。
韩铭百无聊赖,手不小心被匕首划破,鲜血滴落在一旁的茶盏里。恰巧韩绮手腕上的伤口也渗出血珠,顺着手臂流下,滴入同一杯茶水中。
他看着两滴血在清水中缓缓散开,竟瞬间交融在一起。
「这...」韩铭皱眉,又倒了一杯清水,用指尖挤出一滴血,示意旁人从韩绮手上也取一滴血。
两滴血再次落入水中,仍是瞬间相融。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又换了第三杯水。
结果依旧相同。
他目光在地上躺着的、手握匕首的韩绮身上停留片刻,浑身一震: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他目光转向我,强撑出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是真的,对不对?
「呵。」
他指尖微颤,呼吸急促:「定是弄错了。」
他双目泛红:「定是弄错了。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韩绮!!!」
他扑过去,声嘶力竭:「韩绮,韩绮,韩绮。
「绮绮……」
那声音听来凄厉无比。
我暗中查访得知,绮绮是他发妻。因他这荒唐的调换计划,难产而亡的发妻。
他二人自少年相识,从定亲到她香消玉殒,相守了整整十三年。
他野心太大,想要夺人富贵,为妻儿谋个锦绣前程,不料事与愿违。
韩绮已然昏迷,若她此时清醒,定会拼死反抗韩铭的靠近吧?
这是个无耻之徒。
我默默地看着。
韩铭突然抄起匕首向我扑来,怒极声嘶:「你早知晓,你所为!」
他很快被制住了。
不料,竟有一人挡在我身前:「主子。」
那人笑道:「属下如此尽心,可否赏些银两?」
「……」我后退一步。
「你说什么?我不知。」
此事我必须撇清干系,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但我日后会暗中送他千两黄金,了结这段买卖。我信他聪慧,定会自行抹去蛛丝马迹。
我走到被制住的韩铭面前,居高临下道:
「你不必再作戏。就算装得再像,也消解不了你心中愧疚。
「你从未真心待过你的孩子。
「自你起了抛弃骨肉的念头,你们的不幸就已注定。」
我冷笑一声:「知道我为何能如此平静与你说话?
「因为你的噩运,才刚刚开始。」
韩铭又被激怒了。
只有关乎他自己的事,才会让他如此轻易动怒。
他并不爱任何一个孩子,否则对待了十八年的我,对一直视他为父的我,他不会下此毒手。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女儿谋个好前程,而是要夺取整个苏家的家业,取而代之。
他极度自私。
牺牲品有他的发妻、他的骨肉,还有上一世已经香消玉殒的……我。
20.
楚临打伤了韩绮致其昏迷,韩绮用匕首刺伤了楚临的腹部致其失血。
两人都在医馆,楚临伤势更重,正在抢救。
而韩铭已被官府拿下。
因我将这些年他虐待殴打韩绮的证据,以匿名方式递交官府。
而韩绮的养母也一同被押。
韩铭罪证确凿,当场下了狱。
楚临在我的暗中操作下下了狱。
而韩绮,我找人把她捞出来了,我还没玩够呢,这怎么行。
楚家正在四处疏通关系。
上一世楚临差点污我清白,最后只被萧远打了一顿,就被楚家保了出来,这一世,岂能让他如愿?
两个人都必须在牢里蹲个够。
我去了见了韩绮,她已经醒了。
见到我,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这几年的教导还算有效,教会她做个乖顺的姑娘。
虽然内心并不安分。
「你做得对。」我说。
「如今,你父亲,还有那个污你清白的人,都下了狱,你可有话说?」
「是我自愿的。」韩绮抬眼道。
「我知晓那个人渣父亲韩铭的所有计划,是我自愿配合的。
「因为我,因为我受够了贫苦被欺凌的日子,你可明白?
「今日是他太过分了。他见到你们,想到自己是私生子,受了太多刺激。太过分了,我差点丧命。要不然我也不会伤他。
她抬眼看着我:「楚临的娘来寻我了。说只要我写下一纸状书,说明此事是我自愿,非他强迫,便给我一千两银子。我应下了。」
我看着她,面色平静:「你自有决断。」
但楚临的罪责仍会从重,因他玷污的不止韩绮一人。
我将那支金钗放在她案前:「昨日是你生辰,这是送你的贺礼,只因发生这等事,直到现下才得递给你。」
韩绮兴致缺缺。
我淡淡道:「这支金钗值四千两银子。」
她睁大了眼,眸中泛起光亮,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我轻笑:「因我与你同日生辰,也算有缘。」
上一世,韩绮羞辱我践踏我,逼我离开医馆,还怂恿她爹韩铭害死了我。
这一世,我不过是在一旁静观其变。
韩绮,若你今后安分守己,我便不再为难于你。
但若是......呵。
那个暗探即便已经解了雇佣之约,仍会时不时送来韩绮的消息,说是善意相告,不取分文。
「她倒是真的安分了许多。」
又寻了新的如意郎君,但因受过伤害,情意总是飘忽不定。
这与我无干,只要她不再害我便是。
21.
我不再理会这些琐事。
我要专心研习医术,西域已有名医能治百病,可我朝太医院的医术却还停留在用些寻常汤药。
我虽尚未有高深医术,但林老的医馆极为专业。先前因缺银子,许多医者都去了别处,更有人被高薪引去了西域。
如今银钱充足,人才纷纷归来,无数次的失败尝试,都是为最后的成功打下根基。
到了我二十岁那年,林老带着一众弟子,终于研制出了一味歌丹,成本低廉却效果奇佳。
三月后,天下皆知。
我听从萧远的建议,提前买下了西域商队的药材。整整赚了六十倍。这是我这一世最大的一笔财富。
那年除夕。
林老召集医馆众人,一同赏灯。
他满意地看着街上那些穿红着绿、舞狮耍龙的人们:「我们行医,就是为了天下安康。」
这就是我重生的意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