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聆下葬那天,裴时衍没来。
他派人送来一整箱东海明珠。
他的心腹管家立着,传达他的话:“王爷说,夫人节哀,这些是补偿。”
我盯着那口箱子。
补偿。
原来我孩儿的性命,在他那里,就值这一箱明珠。
我没有伸手,甚至没有去碰。那片珠光刺得我眼睛生疼,五脏六腑都在翻搅。
管家没有走,似乎在等我叩首谢恩。
他清了清喉咙。
“夫人,王爷是为大局。长房的香火不能断。”
我抬眼看他。
“说完了?”
管家明显地愣住了。
“说完了就滚。”
他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弯腰退了出去。
我叫来秦嬷嬷。
“嬷嬷,让人把这箱‘东西’抬去库房锁好,就放在我的嫁妆边上。”
别污了我儿子的地。
秦嬷嬷红着眼圈,没问什么,只是领命去办。
东院很大,此刻尤其的空。
阿聆若在,总会有哭声或笑声。
如今,只有寂静。
我让秦嬷嬷辞退了院里多余的仆人,只留下她一个。
我嫌吵。
我开始收拾自己的旧物。
每一件,都出自裴时衍之手。
那支白玉簪,是他初见时为我戴上的。
那件火狐裘,是他围猎后送我的暖身之物。
那方紫檀砚,是他亲手为我题的字。
……
我曾错把这些,当作是情深意重的证明。
如今才看清,这不过是他身为夫君的例行公事,是赏赐,而非情爱。
就如他送去西院的百年人参,都是一笔笔算得清楚的账目。
我将这些东西用油纸一一封存,装箱,贴上封条,隔绝过往。
心死了,人也就麻木了。
最后,我找到一本医书,是母亲的遗物。
书里,夹着一幅我画的小像。
画中是我儿安睡的模样,眉眼像我,鼻唇之间,全是裴时衍的影子。
是刚出世的阿聆。
我记得自己曾笑着拿给他看:“你看,我们的儿子。”
他也曾抱着我,下巴搁在我的头顶,应允道:“嗯,是我们的儿子。”
“我们”的儿子。
何其讽刺。
我攥紧了那张薄纸,胸口像被生生剜开一块,剧痛蔓延。
最终,我仍是小心地将它展平,贴身收好。
那本医书,则被我放进了准备好的行囊。
我看向窗外。
这王府,天该变了。
我也该走了。
但在那之前,有笔账,我必须算清。
我欠裴时衍的,是当年那份奋不顾身的奔赴。
而他欠我的,是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