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谁都没料到刚刚还被确诊为植物人的爸爸,竟然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
他好似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活动了一下筋骨,扭了扭胳膊。
“爸?”
我难以置信地唤他,他这才注意到我。
他嘴角生硬地往上扯了扯:“干嘛?”
目光呆呆的,好似还没恢复神智。
我赶紧去叫了医生。
医生也不敢相信这一切,他口中喃喃自语道:“怪了,怪了啊…”
不过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们很快忘却了惊奇与困惑。
妈妈哭着扑进了爸爸的怀里,我在一旁笑着擦着眼泪。
可爸爸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看见我们哭,也只是抬手挠了挠头。
我并没有把爸爸的异状放在心里,只当他是刚苏醒后没适应好罢了。
可当我们把爸爸接回家,他突然宣布:“我要回村继承皮影戏!我要去学皮影戏!”
说这话时他的嘴角往两边大大咧开,露出了所有牙齿。
“你不是最讨厌那玩意的吗…”
妈妈皱了皱眉:“而且工地上还没…”
“我要去学皮影戏!我要去学皮影戏!”爸爸大声尖叫起来,像一个没要到糖果开始耍赖的顽童。
妈妈被他的反常给吓到了,只能忙着点头说好。
可在一旁无言旁观的我只觉得后脊发凉。
因为爸爸的眼睛从一开始连眨都没眨一下。
活像一个人偶。
我带着爸爸重新回到村子里时,家里正举行着白事。
姑姑一脸麻木地跪在祠堂前,见我们来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爸爸,他还不能好好行走,每走一步腿就会向着前后夸张的大劈叉起来。
“我要学皮影戏!我要学皮影戏!”
爸爸像得了癔症一样,每天张口闭口就是皮影戏。
姑姑闻言冷哼一声:“人死了你倒想学了,早干嘛去了?”
我闻言一惊,仔细看了看供奉在祠堂上的灵牌。
果然,多了爷爷的牌位。
我还记得前几天姑姑打来电话说爷爷失踪了。
她在电话那头哭着问我爷爷有没有去城里找我们。
她说,爷爷特别担心爸爸,肯定是去看他了。
我冷笑了一下,狗屁,他只来过那一次,为了冷嘲热讽来的。
爷爷失踪的事我谁都没告诉,默默藏在心底。
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
我强忍着笑意,低头看向爸爸。
他一定很开心,一直逼着他的人死了个干净,从此没人再会干扰到他了。
可爸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爷爷的灵牌,几秒后他大叫起来,从轮椅上猛地摔了下去。
“爹还没死,爹还没死!”
他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灵牌前,一个大不敬就薅下来那牌子,宝贝似地抱在怀里。
“哥!”
姑姑悲情大动,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她冲上前抱住了爸爸。
好一出孝子孝女泣泪戏。
我冷眼看着,但哭出来的其实只有姑姑。
爸爸像个傻子一样咧着嘴乐呵着,明明眼睛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但嚷了半天就是流不出泪来。
我却觉得熟悉。
这不就是皮影哭时候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