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萧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凤眸里,还带着初醒时的迷茫与空洞,血色已经褪去大半,只剩下浓重的疲惫。
他似乎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只是下意识地,朝着那股让他感到无比安稳的气息源头,又凑近了半分。
他的脸颊,几乎是贴着她的颈侧,擦了过去。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暧昧的痒意,拂过她最敏感的肌肤。
林书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僵得不能再僵。
然后,萧烬的目光,终于聚焦了。
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林书书那张苍白秀气的脸,看到了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紧张与无措。
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姿势,是何等的亲密。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所有的迷茫与疲惫,被羞耻取代。
他猛地弹了起来,动作之快,力道之大,让毫无防备的林书书直接被推得向后仰倒,重重摔在了满是碎片的地上。
“嘶......”
手心被尖锐的瓷片划破,刺骨的疼痛传来,林书书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谁准你碰本王的?”
林书书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重新燃起疯狂火焰的眼睛。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方才的脆弱和依赖,只有被冒犯的暴怒。
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
“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也配碰本王?”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
说是你先靠过来的?
说是你在梦里叫了我的名字?
那只会死得更快。
她只能低下头,沉默地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羞辱。
她的沉默,在萧烬看来,就是默认。
这让他更加烦躁,更加愤怒。
方才的失控,那短暂的安宁,那句脱口而出的“书书”......
他憎恨这种失控的感觉。
更憎恨这个......能让他失控的女人。
“滚。”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背对着她,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压抑的厌恶。
“滚出去!”
林书书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手心被划破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可她感觉不到疼。
她对着那个高大冷漠的背影,福了福身,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奴婢,告退。”
她转过身,拖着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
经过秦风身边时,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她能感觉到,秦风的目光,像两道利刃,黏在她的身上。
直到她终于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重新暴露在冰冷的夜风中时,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她扶着廊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冷风灌入肺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前一刻,他还在她的肩上安睡,梦里呼唤着她的名字。
后一刻,他便将她视作蛇蝎,弃如敝履。
疯子。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抹了一把脸,才发现,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林书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那间偏院小屋的。
她摊开流血的手心,看着那道被瓷片划出的狰狞伤口。
血已经有些凝固了,混着灰尘,看起来狼狈又肮脏。
就像她此刻的心。
她忽然很想笑。
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愚蠢。
竟然会因为一句无意识的梦话,而心神大乱。
竟然会因为他片刻的脆弱,而产生不该有的怜悯。
就在她脑中一片混乱之际,院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不疾不徐,径直停在了她的门前。
是秦风。
林书书的心猛地一沉。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林书书扶着门框,慢慢站起身。
“......秦统领?”
门外沉默了片刻,才传来秦风那毫无起伏的声音。
“王爷有令。”
林书书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月光下,秦风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他没有看她,只是将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屋内,面无表情地宣布着那个男人的旨意。
“从即刻起,林姑娘安心在院中休养,不必再去书房伺候。”
林书书一愣。
这是......放过她了?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秦风继续说道。
“没有王爷的命令,一步也不许踏出此院。”
秦风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禁足。
她摊开双手,一只缠着洁白的纱布,是卢婷婷烫的;
另一只掌心,则是一道新鲜划破的狰狞血口,混着尘土与凝固的血迹,是萧烬推的。
一个明着伤她,一个暗着刺她。
她忽然很想笑,唇角牵动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这算什么?保护吗?
将她关在这里,隔绝了卢婷婷可能的报复,让她“安心休养”。
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彻底的囚禁?
因为她的存在让他烦躁,让她失控,所以眼不见为净。
她就像一件沾染了不详气息的古董,他既想靠近汲取那份熟悉的慰藉,又憎恶其勾起的尘封记忆,最终只能选择将它锁进最深的库房,贴上封条,不见天日。
林书书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水盆边,将那只受伤流血的手浸入冷水中。
刺痛传来,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不是阿越。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只是林书书。一个误入此地的孤魂,一个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怜悯、心动、委屈......这些情绪,对于一个挣扎求生的囚徒而言,太过奢侈。
她必须将它们全部剥离,重新变回那个冷静、理智、只为自己计算得失的林书书。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没有梦,也没有泪。
第二天清晨,当天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林书书已经起身。
院门外,果然站着一个面生的侍卫,像一尊铁塔,断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辰时,一个同样面生的小丫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脸上堆着过分殷勤的笑。
“林姑娘,您醒啦?这是厨房新熬的燕窝粥,您趁热用。”
小丫鬟将一碗精致的白瓷粥碗放在桌上,又状似无意地抱怨道:“真是的,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昨儿晚上厨房进了老鼠,好多食材都糟蹋了,就剩下这点干净的,全给您送来了。”
林书书垂下眼帘,道了声谢。
在小丫鬟转身离开的瞬间,她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碗香气四溢的燕窝粥上。
【好苦......好难受......我不想被吃掉......】
【那个坏女人......在里面放了‘软筋散’......吃下去......会发热......会没有力气......像生了一场大病......】
粥碗在“哭泣”,在“尖叫”,将它所承载的阴谋,巨细无遗地告诉了林书书。
软筋散。
一种不会致命,却能让人在数日之内浑身无力、精神萎靡的药。
是卢婷婷。
林书书的心,沉静如一潭深水。
她猜到了。
将她禁足,在卢婷婷看来,就是萧烬对她彻底厌弃的信号。
一个失了宠的丫鬟,就如同一只被拔了毛的雀,任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卢婷婷显然不满足于此,她要的是她林书书彻底“病倒”,再无翻身之日,最好是病得不清不楚,被当成不祥之人,直接拖出王府了事。
揭发那个小丫鬟?
没有用。
她只是个听命办事的,背后的人随时可以弃车保帅。
倒掉这碗粥?
更没用。
她们只会用更隐蔽的手段,下一次,或许就不是“软筋散”这么简单了。
林书书端起那碗粥,看着里面晶莹剔透的燕窝,以及粥水表面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而平静的脸。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破土而出。
她想赌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