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燕昱霄信守诺言,在我到京城后,便命人撤了兵。
只是,他也让父皇变得更为绝望。
因为其他城,都已向燕国效忠。
父皇他们只能被迫继续留在了漠城。
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便对燕昱霄感恩戴德。
燕昱霄对我很好,好吃的、好用的统统往我宫里送。
但他似乎有意避着我,每天都很晚很晚才会到我屋里来,搂着我睡一会儿,再在我醒前离开。
连续半个月,他皆是如此。
我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变得习以为常,也不再那样小心翼翼。
我、燕昱霄和宋池砚,本就是最好的朋友。
燕昱霄也不是阴狠的人。
燕家是将门世家,燕昱霄是燕家最受宠的小儿子。
宋池砚是大理寺卿之子。
而我,是大楚的长公主。
我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曾是京中最负盛名的铁三角。
十六岁那年,他们相约从了军,发誓要一起守护大楚。
那年我十四。
两人临走前打了一架。
下人带我赶到时,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练武场上。
我问他们怎么了,可他们什么也不说,起身又是好哥儿们。
我十五岁那年,两人第一次回宫中领赏。
两人骁勇善战,几次击退了敌军,英名都传遍了京城。
朝堂上,父皇封完赏赐,还主动提出要为他们定亲,问他们可有中意的女子。
父皇身边的大太监高公公私下告诉我,当时两人齐齐跪下,说他们只想求娶我。
可是我只有一个。
在父皇无言之时,两人又说,只求父皇不要将我许配给别人。
原来两人早已立下赌约,一年前那次比试,便是定了谁输了谁退出。
既然两人分不出输赢,那便待功成名就之时,让我做选择。
半月后的除夕夜,两人约我出宫看灯会。
见了面我便赌气道:“你们在朝堂上胡说什么啊,我才不要在你们两个里选!”
宋池砚温柔地笑笑,没说什么。
燕昱霄一下就炸了:“除了我们俩你还想选别人?”
我嗫喏着说不出话。
我并没有想选别人,只是不想为了这种事破坏三人间的友谊。
宋池砚拍拍燕昱霄的肩:“好了,希儿只是害怕我们生了嫌隙。”
宋池砚走到我面前,揉了揉我的脑袋,“别害怕,你喜欢谁就选谁。就算不是我们俩,只要对你好,就行。”
燕昱霄冷哼一声,将头撇向一边:“谁有我俩对她好?小没良心的。”
“我们俩,你选谁,输的人都心服口服。”宋池砚也接话道:“但其他人,还得验一验。”
“我嫁谁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你们太霸道了!”我气愤地一跺脚,就朝热闹的集市跑去。
宋池砚无奈地摇摇头,和燕昱霄跟在我身后,“别跑丢了,慢慢逛。”
我还记得,那晚最后巨大的烟花。
我们三人并肩站在城楼围栏边,宋池砚悄悄牵了我的手。
烟花彩色的光芒掩盖了我的脸红,我看了宋池砚一眼,他竖起食指立在嘴边,微微勾起嘴角。
我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的,却又莫名觉得像在背着燕昱霄干坏事。
我侧过脸,悄悄看了一眼燕昱霄。
他正呲着牙,看着烟花傻乐。
5
朝中已安顿下来。
燕昱霄本就清楚京中势力,此番回京报仇,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燕国皇室的威严,在鲜血之下,很快建立起来。
我只求过燕昱霄一次。
是希望他放过宋伯父一家。
那晚他照旧来得很晚。
我在他躺下后,翻了个身,面向他,“你......”
我的话卡在嗓子眼,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燕昱霄竟然没睡,而是就这样看着我。
“怎么了?”他被撞破偷看,也不害臊,将我搂进怀里。
我强装镇定,“你怎么每晚都这么晚回来?”
“忙。”
这我是知道的。
我紧紧抓住被子,“你为什么不和我行房?”
燕昱霄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问出这话,愣了一瞬,而后他瞬间翻身而上,将我困在了他双臂之间。
他好像有些不可置信,却又转瞬收了愣怔,“你想?”
我扯扯被子,将脸遮住大半,点了点头。
他饶过了我父皇母后,现在又是我的丈夫,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更何况,都说枕边风才更有效。
燕昱霄作势便要来亲我,我没忍住,躲了一下。
他并不生气,反而笑起来,“就这?你还敢主动提出行房。”
“是你太粗鲁了!”我涨红了脸,这次做好了准备,闷声道:“你亲吧,我肯定不躲。”
“你是不躲,嘴都没露出来有什么好躲的?”燕昱霄嗤笑道。
我真的生气了,一把把被子掀开,“你爱亲不......唔!”
燕昱霄眼疾手快,立时捉住我的下巴。
他不像是在吻我,倒像是在发泄什么,久久地没有放开我。
终于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燕昱霄放过了我。
只是脸上的热意怎么也散不去,仿佛被窝都被我弄烫了。
燕昱霄满足地躺在我身后,手臂环住我的腰,一个用力,将我捞进了怀里。
我感受到他的下巴在我发顶摩挲着,珍重地叫着我的名字,“希儿。”
我没想到他这么简单就能满足。
踌躇良久,又害怕他睡着了,只能大着胆子开口:“我有话想和你说。”
燕昱霄心情不错,“你说。”
“你能放过宋伯父一家吗?”
身后的人沉默下来。
我忐忑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漠城一战,燕昱霄和宋池砚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燕昱霄是被宋池砚打晕了背走的。
他说,这是燕伯父拜托他的最后一件事。
至少,宋池砚对他是有恩的。
“你今天不怕我,就是为了给他们求情吗?”
燕昱霄的声音立时冷了下来,说完,松了抱住我的手就要起身。
我连忙转过身抱住他,否认道:“不是的。”
“是吗?”燕昱霄甩开我的手,他起身,漠然地看着我:“那我现在让人去杀了他们也没关系吧?”
“不要!”
“楚迎希,”燕昱霄嘴角微勾,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嘲弄道:“我这几天是不是对你太好,让你忘了你是来干嘛的了?”
我被说中了小心思,此刻却顾不得尴尬,“燕昱霄,看在宋池砚的面子上,放过宋伯父好不好?”
“我放过他们,他们放过我家了吗?”燕昱霄额头青筋迸现,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浓浓的怒气,“楚迎希,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就凭你终于肯放下身份来勾引我吗?”
“勾引”这两个字说得太重,我愣了愣,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从你被送回来那天起,你就已经是我的了。”他将头凑到我面前,直直地盯着我,“我想上你,你就得乖乖躺着。”
“你没资格拿自己和我讲条件。”
重逢那天的战栗感又回来了。
燕昱霄松了我的下巴,粗糙的大手在我锁骨处流连,就要继续往下。
“你放开我!”我挣扎起来,但我们两人间的力量实在过于悬殊。
“不要,燕昱霄,我求你,”眼泪不知何时弥漫了我的眼眶,“不要这样。”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演变成了这样。
泪水滴到他的手中,他顿了顿。
我抓住机会一把推开了他,捞起被子缩进了角落。
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着抖,那种被人轻薄的感觉如附骨之疽,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上的温度。
燕昱霄呆站在原处,盯着被我甩开的手,又看了看我,转身走了。
6
我害怕他回来,连忙找出衣服穿好。
也不敢再睡,干坐了一晚。
屋子被人看了起来,我连去院子里逛逛都不行。
他没再来找我。
我想,我把事情搞砸了。
我又想起我答应回京那天。
父皇和母后将书房留给了我和宋池砚。
“别去好不好?”宋池砚的眸中全是担心。
我摇摇头,“宋池砚,别任性。”
喊着他的名字,却是在说我自己。
宋池砚用力地将我抱紧,“他已经变了,你懂吗?”
我拍拍他的背,安抚道:“对我,他或许还有几分心软。”
“你不懂。”宋池砚的嗓音苦涩无比,“他现在的兵力绝不仅仅是策反了大楚的兵。他现在只想复仇,已经不顾燕家的清白了。”
我放松身体,享受这个并不舒服的拥抱。
“你爹娘都没有逃出来,我知道你也是担心的,我会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你照顾他们的。”
这是我第二次发现宋池砚哭。
他难得失了稳重。
我却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
我答应过宋池砚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宋伯父他们去死。
我开始绝食。
不管下人怎么劝,我只说我要见燕昱霄。
燕昱霄似乎断定我娇生惯养,坚持不下去,并不出现。
每餐的食盒怎么送来,又怎么送走。
第三天,我便有些受不住了。
饥饿感倒是其次,胃部的灼烧感却让我想死。
第四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喝水越喝越难受,只能虚弱地朝桌子走过去。
打开食盒,香味便立刻飘了出来。
我好想吃。
我的手死死地按在食盒上,一遍遍看过那些东西。
香烤鹅、炒虾仁、红烧肉......
还有一碟我最爱的荷花酥。
全部都是我喜欢的。
眼泪一滴滴掉下来,砸进盘子里。
我发了火地将食盒砸在了门上,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他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为什么之前还能对我好,又突然这样羞辱我?
既然恨我,干脆让我和他们一起死好了。
我想起曾经带我爬树、斗蛐蛐的燕昱霄。
在我生气时,总是第一个求和的燕昱霄。
谁敢欺负我,会第一个冲上去的燕昱霄。
突然有一天,有消息传回京,漠北城城破了。
外面流言四起,说是因为燕将军叛国了。
一切都变了。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呢?
他在外面听到流言,进宫面圣,从御书房气冲冲地离开。
我那时为他们担心,忧思过重,生了病,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听说他来了,我让婢女帮我瞒着母后,眼巴巴地就跑去找他。
可他甩开我就走。
我去追他,跑得太急,摔在了地上。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还是不管不顾地走了。
我偷听到父皇要对他家满门抄斩,第一次一个人偷偷翻墙出了宫去找他。
墙太高,摔得我生疼,手和膝盖都磨破了皮。
可燕家连门都不给我开。
我只能又跌跌撞撞去找宋池砚。
宋池砚见我第一眼,便问我身上的伤,可我一点也顾不上,抓住他的手,就求他快去通知燕家。
可是燕家还是没了。
只有燕昱霄一个人逃了。
父皇下了令,全国通缉,势必要斩草除根。
我又去求母后,在她宫外跪了六天,因为第六晚雨太大,我直接晕了过去。
母后终究于心不忍,这才去找父皇求情。
父皇因这事许久都不曾理我,宫中其他娘娘也拿这事讥讽母后。
新获宠的公主们,甚至当面说我傻。
所有的指责,我全都忍了下来。
我难道不知道他会回来复仇吗?
可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我做选择?
门被从外面推开,燕昱霄逆光站在门口。
食盒中的东西七零八落,里边的盘子也被摔得稀碎。
他看到我身边的碎片,眼神一变,快步走到我身边,就要拿起我的手检查。
我愤愤地推开他,也不管自己此刻的狼狈样:“我不要你管!”
“既然你谁都不放过,我早死晚死也都是要死的,不如现在死了快活。”
燕昱霄动作一滞,更加蛮横地捉过我的手,仔细看起来。
我哭着挣扎不开,干脆一口咬了上去。
“嘶——”燕昱霄闷哼一声,却不为所动,直到确认我没有被割伤才松了手。
我咬得太过用力,眼泪口水全混在他手上。
他眉头微皱:“饿得这么狠?咬人就这点力气?”
本想松嘴的我一听,咬得更狠了。
燕昱霄另一只手轻轻捏着我的下巴,“行了,别把牙崩掉了。”
我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燕昱霄手上的印子,竟已见血。
我的理智突然回来了,“血......”
他却丝毫不在意,接过下人递过的手帕,随意地擦了擦,又让人把屋子收拾了。
我看着下人有条不紊地将新的菜品一一摆满桌子。
燕昱霄一把抱起还很茫然的我,坐到餐桌旁,“张嘴。”
我想吃,但现在吃,岂不是前功尽弃?
便死死闭住嘴,撇过脸去。
“你不吃,是真想宋家去死?”
我猛地抬起头,满怀希冀地看着他:“他们还没事?”
“现在还没事,但等我出去,就说不定了。”燕昱霄淡淡道,用眼神示意了一眼他手中的勺子。
我懂他这是要放过宋家的意思,连忙捧住他的手,将勺子里的白粥咽下。
喝到嘴里,我才发现几乎没什么米,就是米汤。
但胃里的灼烧感立马缓解了些。
燕昱霄一勺一勺地喂着我,我便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
但他只是认真地喂着我。
“昱霄哥。”我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他的手一顿,“怎么了?”
我拉拉他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吃肉。”
好香,馋得我要流口水了。
燕昱霄冷笑一声,“谁说的你能吃肉?”
我瞬间震惊地抬起头,“摆在这不就是给我吃的?”
燕昱霄放下勺子,看了旁边的下人一眼,便立刻有人盛了香喷喷的白米饭来。
他拿起筷子,就保持抱着我的姿势吃了起来,“当然是给我吃的。”
“以你的情况,这几天都只能喝白粥。”他夹起一块红烧肉在我面前晃晃,“三天后可以吃点面条,要想吃肉,至少得等七日后。”
我呆呆地看着他,有些心如死灰。
燕昱霄勾勾嘴角,“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闹绝食。”

已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