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林……林昊……”
陈如霜喃喃了一句我的名字,接着立刻推开人群冲到了我的病床前。
看着我苍白、僵硬,再没有任何活人气息的尸体。
陈如霜的心突然就揪成了一片。
她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试探我还有没有气息,伸出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儿子青紫的脸。
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儿子抱在了怀里。
女人两眼猩红,朝着看热闹的人群大喊:
“医生!医生呢!”
人群开始骚动。
很快就有几名医生和护士站出来引着陈如霜往病房走。
昏迷不醒的儿子被女人小心地放到了病床上。
飘在空中的我也在此刻终于放下了心。
看着陈如霜脸上止不住的惊慌失措,我真觉得好笑。
这一切,不都是拜她所赐吗?
明明昨晚,她有机会救下儿子的。
心脏堵得发疼,我俯下身温柔地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眼泪掉在他的脸上。
儿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眼泪,嘴里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爸爸……不冷……”
听到这话,陈如霜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心神。
她拉住边上医生的领口,愤怒地质问:
“你们不是医生吗?不是救死扶伤吗?”
“怎么这么大的一间医院,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患者死了,你们配做医生吗?”
医生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害怕地解释道:
“陈……陈总,昨天是你说得不让我们去给林先生看病。”
“你说……白先生更需要医生,所以把我们都叫去了……”
陈如霜愣住了,她想起来了。
因为我不肯给白云飞换心脏,她一气之下,派了保镖硬生生地将我拖到了医院。
进手术室前,我被束带紧紧捆在病床上,害怕地大喊:
“陈如霜,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器官使用权?你这是犯法!”
“白云飞根本就没病,你被他骗了!”
她觉得我是在狡辩,所以当场就通知了院长。
“手术结束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谁也不能去看他。”
“我倒是要看看,换个心脏而已,他能不能死!”
陈如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看着儿子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
眼前又闪现出我躺在病床上,刺骨的冰凉。
慌乱和后悔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
“我……我没想让他死的……”
“我,我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我只是想让他乖一点……”
“对,我只是想让他乖一点,我没错……我没错……”
陈如霜无力地瘫在了地上,痛苦地捂住了头。
真会装啊。
我站在她的身边,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为什么女人永远都是默许一切的发生,然后看着不想要的结果说:
“这不是我的错。”
那是我的错吗?
是我不该遇见她,不该相信她会给我幸福。
不该和她生下一个这么乖、这么好的孩子。
无边的后悔几乎要将我彻底淹没。
我好恨。
6
医生的检查也已经结束。
他看着儿子脸上参差不齐的伤痕,立刻让人将儿子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前。
陈如霜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着里面靠着呼吸机和各种仪器维持生命的孩子,满脸沧桑。
我的灵魂也在重症监护室里,靠在儿子的床头上发呆。
儿子脸上的肿胀已经消了一半,嘴角的鲜血也被护士小心地擦干净了。
可这样反而让他脸上的伤痕显现得更加明显。
尤其是脸上的掌痕。
一看就是被人下了大力气。
陈如霜愣愣地看着儿子,两手早就紧紧握成了拳头。
“如霜?”
白云飞有些胆战心惊地叫了她一声。
早在上午,他就收到了医院的消息。
说在走廊发现了一具男人的尸体,身边还有一个六岁的孩子。
当时白云飞正在换衣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场就扯断了手里的纽扣。
跟在陈如霜身边这么多年,他太了解陈如霜了。
这个女人贱得不行,永远都只会在意得不到的。
从前是他,现在……他开始慌了……
所以在得知陈如霜找自己的时候
白云飞特地给自己化了个病弱妆容,就连嘴唇也用粉底盖了一层又一层。
直到看起来毫无破绽才满意。
坐在临时找来的轮椅上,白云飞忍住心里的慌乱,轻声叫道。
“如霜,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如霜转过身,眼里的愤怒在见到白云飞苍白的脸色后,微微一顿。
可随即,她又想到了我和昏迷不醒的儿子,心脏又冷硬起来。
“白云飞,木木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做的。”
她紧紧盯着白云飞的眼睛,声音也变得阴鸷。
白云飞心下一惊,但面上还是一副震惊心疼的样子。
看到重症监护室里的儿子后,他立刻捂住了嘴,眼眶通红。
“木木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伸手抓住了陈如霜的衣摆,一脸不敢置信。
“木木太可怜了,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居然对一个六岁的孩子下这种毒手。”
“如霜,你一定要把这个凶手找出来,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陈如霜直视着白云飞的眼睛,狐疑道:
“你真的这么想?”
白云飞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然!虽然木木之前……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看到他这样子,我是真的心疼。”
“如霜,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看着白云飞满脸愤恨的样子,陈如霜心里的怀疑逐渐消散。
她移开了视线,转头专注地盯着还在昏睡的儿子,眼里满是心疼。
“我信你,只是木木想在这样,我不能不多问两句。”
“云飞,昨天跟在你身边的保镖都在吗?我想问问他们昨晚的情况。”
白云飞垂下眼,在陈如霜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早在来之前,他就叮嘱了保镖不许说漏嘴。
陈如霜问不出什么的。
想到昨晚陈如霜在听到那个小杂种叫妈妈的时候,脸上一闪而逝的动容。
白云飞就恨得不行。
他想,自己就不应该心软,应该在昨晚就把那个小杂种打死。
这样,陈如霜的眼里就只会有自己一个人了。
我听完了两人的对话,怒火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就知道陈如霜的小脑不发达,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就能骗过她。
狗屁的商业精英。
正骂着,陈如霜突然接了个电话。
叮嘱白云飞早点回病房后,就自顾自离开了。
等她走后,白云飞从轮椅上站了起来,隔着玻璃窗注视着儿子熟睡的脸庞。
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浮现。
“林昊,既然你的儿子跟你一样不懂事,非要碍我的眼。”
“那我也不得不为自己考虑,杀了他了。”
7
心脏猛地一跳。
我飘在监护室的大门前,身子不停颤抖。
他要干什么?
他还要伤害我的木木吗?
不、不可以!
我的孩子不能再受到伤害。
绝对不能!
看着白云飞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我简直恨不得将他拆皮卸骨。
白云飞看不到我,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监护室里的护士。
然后悄悄推开了门。
穿过我虚幻的身体,白云飞慢慢走进了监护室。
来到儿子床前,白云飞勾了勾嘴角,冰凉的手指逐一划过了儿子的额头、眼睛、嘴巴。
到最后停在了他脆弱的脖颈。
“你说,要是林昊知道你现在这副惨状,会不会恨我?”
白云飞笑出了声,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
“可惜你爸爸身体也太脆弱了,我只是让人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再塞回去,他就扛不住了。”
“果然是个短命鬼。”
我心中一惊,刺骨的寒意迅速蔓延了全身。
什么意思?
我的心脏没有换给白云飞吗?
难道……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笑容满面的男人,心里的恨意几乎蔓延了整间病房。
白云飞恍然不觉背后的阴翳,从隔壁病床拿了一个崭新的枕头放到儿子的脸上。
“小杂种,你可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生错了时间,投错了胎。”
话音落下,白云飞表情瞬间狰狞,儿子的手脚也开始不自觉抽动。
我彻底发了疯,用尽所有力气将白云飞推到一边。
原本我以为这次依旧是徒劳无功,心里已经彻底绝望。
但我没想到,这次,我居然有了实体。
白云飞被大力一推,狠狠撞向了旁边的医疗设备。
发出剧烈声响。
警报的滴滴声响彻了整座医院。
所有人都疯狂地往这里赶。
尤其是在接电话的陈如霜。
她第一个冲进了监护室,也第一个见证了白云飞的真面目。
“你在干什么!”
陈如霜的怒吼声惊醒了还来不及掩藏的白云飞。
他慌乱地爬起身,想像以前一样装柔弱,获得陈如霜的偏心。
可这次,看着白云飞楚楚可怜的表情,陈如霜觉得恶心欲吐。
她伸手掐住了白云飞的脖子,让他被迫抬起头,眼神狠厉:
“你当我是傻子吗?”
“这里是重症监护室,全天二十四小时监控,白云飞,你还想骗我!”
说着,陈如霜就将白云飞狠狠甩到了一边。
保安也赶了过来,将监护室围得水泄不通。
“陈总,您要的医院从昨天到今天的监控,我们都搜集完拿过来了。”
“您现在就要看吗?”
白云飞瞳孔一缩,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想抢过电脑。
“不……不能看!”
陈如霜一把拽住了白云飞的头发,将他拖回身边。
“看!现在就放!”
保安咽了咽口水,点开了电脑。
视频很多,可精华也就几段。
一段是昨天白云飞抱着宠物狗强抢儿子为我争取的病房。
一段是昨天医院大厅,白云飞对儿子施暴的场面。
还有一段就是刚才他试图用枕头捂死昏睡着的儿子。
白云飞的脸色已经苍白得不能再苍白了,他疯狂地摇着头,还在狡辩。
“如霜,我……我只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陈如霜冷笑一声,将白云飞拖到了儿子的病床前。
“原谅你?好啊。”
“那你先给我的儿子跪下,求他原谅你。”
白云飞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如霜,可头皮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提醒着他必须低头。
“好,我跪。”
白云飞双腿下跪,朝着木木不停磕头。
“木木,叔叔错了,你原谅叔叔吧。”
“叔叔再也不敢了。”
一声声,一下下,每下都是实打实的用力。
我冷眼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却并没有好受一点。
我知道,就算他活活磕死在这里,也抹不平我孩子受到的伤害。
这时,一个医生突然大着胆子开口:
“陈总,我要举报!”
8
突如其来的话让所有人都下意识转头。
尤其是白云飞,他的心里猛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如霜眯了眯眼睛,语气冰凉:
“说。”
医生咽了咽口水,快速说道:
“我要举报我们科室的主任王建国私受贿赂,和病患勾结伪造病历,还有……”
医生瞟了眼床上的儿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还有手术造假,谋财害命。”
“砰!”
白云飞撞到了病床,害怕得不停颤抖。
陈如霜也察觉到了异常,声音变得干涩,她闭了闭眼,说话都在颤抖。
“那个病人……是……”
“就是林昊,林先生。今天上午,我去找王主任签字,不小心撞倒了他桌上的病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白云飞根本就没有心脏病,也不需要换心脏。”
“林先生是……说是被人活活挖出心脏又安回去……被人玩死的……”
陈如霜脑袋砰的一声炸开,曾经和我还有孩子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画面,全都涌了出来。
她扶着病床的栏杆,声音凄厉:
“白、云、飞!”
迎着男人恐惧到了极点的眼神,陈如霜从边上抢过了一把手术刀,生生插进了他的心脏。
“我要你死!”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尖叫声、阻拦声此起彼伏。
人群中的好事者甚至偷偷拍下了照片和视频,警察很快就赶来了。
证据搜集的很快,陈如霜和白云飞都因为故意伤害被抓进了监狱。
陈氏集团一下变得群龙无首,最后还是从国外赶回来的陈老爷子稳定了局面。
白云飞没有死,被医生抢救了回来。
可陈老爷子心疼孙子,特地花钱把他和陈如霜以精神病人的理由保了出来。
关在了京市最著名的精神病院。
陈如霜原本是好好的,但我无法原谅她对儿子的伤害。
在得知自己能幻出实体后,夜夜飘进她的房间吓唬她,骚扰她。
让她日日夜夜睡不好,活在恐惧中。
最后真的被我逼出了精神病。
清醒的时候不断回忆以前的幸福,后悔终身。
不清醒的时候只记得要虐待一个叫白云飞的男人。
见她这样,沈老爷子也放弃了她,专心培养儿子。
但应她的要求,将白云飞锁在了陈如霜的房间,作为陈如霜发泄的工具。
我也在儿子清醒后,悄悄现了身,和他相认。
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儿子直到他也离开人世。
去世前,儿子问我:
“爸爸,你还冷吗?”
我笑了笑,俯身将他抱进怀里:
“不冷,有你在,爸爸永远都不会冷。”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