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因着精通观星,在大旱之时求了几场甘霖,正得盛宠。
他是被皇帝提拔,京城的清流官家都瞧不起他,在背后喊他神棍,连带着我在官家小姐少爷的圈子时常被欺辱。
唯独永安侯府里的秦淮对我有几分善意。
自六岁那年,他将我从花池里救起,那清朗如明月的少年便种在了心里。
十五岁及笄,我鼓起勇气同他表白,自卑的少女在月下踟躇,秦淮揽住我:「你是好女孩,自当有一段好姻缘。」
因为他这不清不楚的话,我误会了。
当爹爹郑重地和我说必须要在十八岁成亲时,我顾不得规矩,一身泥泞地从京郊跑到永安侯府,站在大雨里欣喜地等待那个少年。
却不想撞见秦淮同杜尚书家的嫡女还有其他欺辱我的公子小姐们饭后消遣,在他口中我仿佛低贱如蝼蚁:「这黎筑领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我不过是像可怜猫狗一般可怜可怜她,她倒像个膏药一样贴上来了!」
一墙之隔的笑声,像一个接一个的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她压根就不知什么是礼义廉耻!」
「哈哈,世子爷你真的要娶她?」听声音是曾经毒打过我的杜岚。
秦淮语气中带着蔑视:「就她那个样子,给我当妾我都嫌低贱!」
那日,最重规矩的黎筑领泼了在京城能翻云覆雨的秦世子一身粪水。
十八岁生辰越来越近,爹爹愁得整日眉头深锁。
他找了许多与我年龄相仿的京城子弟与我相看,可都没有结果。
这些金贵的富家子一向与秦家世子爷交好,自我与秦淮撕破脸后,他们争先恐后想为世子爷争口气。
其中工部罗侍郎家的罗辰最是拍得秦淮马屁,与我相看过后连夜写了一篇文章。
指名道姓地骂我轻浮,又含沙射影地说爹爹仗着皇恩行骗。
爹爹在京城里本就被人诟病,我本不想再惹麻烦让他难堪。
没想到我一忍再忍,这些人却变本加厉。
一日,爹爹焚香沐浴后我叫住了他,藏在广袖里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爹爹,就按你说的抛绣球招亲吧。」
我虽不想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天定,可眼下最好的方式只能如此。
深闺女子没了名节,比天塌了还重。
爹爹花了重金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为我订了台子。
钦天鉴大祭司的女儿要抛绣球招亲,无论身份、祖籍,适龄男子均可参加,这在京城可是奇事一桩。
我的婚事在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
初八那日我穿着红色的喜服,手里拿着绣球,婢女小鹤帮我将窗子打开,略带哭腔:「小姐,您可瞅得仔细点……」
我探了探身子,楼下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一片人。
周围酒楼的雅间也都爆满,都是来看热闹的京中子弟。
「抛啊,快抛啊!」
「别是后悔了!我说官家小姐如何嫁得我们这些布衣?」
我收了心思,把目光移到楼下起哄的人群。
「听说这黎家小姐是因为追人家秦世子不得才找咱们平头百姓接盘的。
「说不定已经不是清白女子了。」
小鹤听得生气,急得直跺脚:「小姐,咱们不抛了行不行?他们凭什么这样作践小姐!」
我倒是不以为意,罗辰一篇文章轻轻松松把我与烟花女子归为一类,加上永安侯府放出我倒追世子爷的消息,有这样的风评是在意料中。
我捧着绣球,犹豫着,忽地楼宇间刮起一阵风。
将斜对角一间茶室的窗子吹了开,我透过那一隅看到若隐若现的墨色锦缎衣角。
是秦淮。
我没想过他会来。
可无论秦淮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怜悯我的,都不重要了。
与他的总角之情终是要在今天结束了。
我起身,闭住眼睛将绣球抛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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