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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黎月月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好好地练着字，皇帝来了，原本还挺高兴的，可一看见她台面上的字，顿时发了怒！
“说！哪来的！”那一字一句，可谓咬牙切齿。
黎月月心下一激灵，立马跪下了，“臣妾自己练得。”
肖恒气笑了，“自己练？你来，你倒是自己给我练一个！来啊！”
黎月月一头雾水的走上前去，看着肖恒手里的纸张，变了脸色，这个啊？
那纸张是长乐写的。
长乐是真不明白，大理寺卿的字不差啊，刚劲有力，怎么不好好教教自己女儿呢？这一手软绵绵蜈蚣爬的字，看的长乐眼睛疼。
长乐的字自是好的，她四岁启蒙，就是手腕挂着沙袋练字的。不过她天生力大，别人挂沙袋是为了练腕力，她纯粹是为了控制力道平衡。她父皇一手好字不说，薛太傅才是长乐的师傅，长乐一手字都是跟着薛太傅练出来的，力透纸背，筋骨卓然。
她怕了黎月月再搞一出祭拜的事出来，决定给她找点活干，于是写了张启蒙的字，让黎月月照着练。
长乐自己没当码事，她当年的奏折，墨宝，懿旨，留下笔迹的地方多了去了，她压根没把笔迹这事放心里。
黎月月更不懂，她自己的字一塌糊涂，但不妨碍她觉得长乐的字好看，她不过是照着练，哪想过这字跟大公主有什么关联，她也没见过大公主的字啊！
肖恒见黎月月变了脸色，心里更怒了。一个两个的，全是如此！有人祭祀，有人练字，她们可真念过往啊，将他当成了什么！她们都有情有义，只有他狼心狗肺！
他抬起一脚，就将黎月月踹了下去，黎月月疼得直不起身，歪倒在那。
就在这时，长乐推门进来了。她走上前，挡在了黎月月面前，“这字是奴婢写的。奴婢早年在市面上见过大公主的字，见猎心喜，于是学了许久，有几分相像。是奴婢冒犯了，奴婢愿意领罚。”
黎月月歪倒在那儿，看着长乐挡在她面前的背影，有些发呆，大公主的字？
怪不得皇帝那么生气。不过转瞬间，她又想起，那日长乐熟门熟路的带着她从狗洞钻出，躲过了禁军的巡逻，一路带着她安然回了永乐宫。相似的容貌，相同的仪态，还有这笔直的脊梁！
那么多的巧合，黎月月捂住了嘴，是她！她没死！怎么之前就没发现呢？
黎月月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她挣扎着爬起来拉住长乐的手，长乐安抚的拍了拍她，又不动声色的挪了挪位置，将她挡的更严实了。
肖恒看着长乐，双目圆瞪，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长乐如今的容貌长开了些，与过往便更有几分相似，有时候她自己对着铜镜里的脸也会发呆，那是属于她过往的一张脸。
更重要的是，她不再是那副弱柳扶风的样子了，她护着黎月月，像只笔直的标枪，立在那儿，像高不可攀的山峰，让人仰望。
“陛下惊讶可是因为奴婢的样貌有些像大公主？奴婢自小就被如此说了。奴婢与大公主母家乃是表亲，真论起来，可以称呼一声表姐。只是隔得有点远，一表三千里。”长乐自己将底子露了出来，态度规规矩矩的透着沉稳。
肖恒听她这般说，那颗跳动的心才仿佛落回了胸腔里，他仔细的，认真的把长乐看了又看，“你不是她。”
长乐莞尔一笑：“陛下说笑了，奴婢卑微之身，如何敢于大公主比。”
她在赌，赌对外只是宣称大公主突发疾病过世的肖恒，不仅不会杀她，还会把她带在身边，以示自己对长姐的缅怀。
果不其然，肖恒松了口气，面上扬起笑容，“既是自家亲戚，如何称奴称婢，这事都怪朕，倒不知自家亲戚进宫了。”
长乐笑的规规矩矩，是个称职的奴婢样，躬身施礼，连道不敢，将身后的黎月月让了出来。
肖恒见她如此谦卑，更加满意了，对一旁的黎月月说：“月儿，刚才是朕冤枉你了，朕见了长姐的笔迹，心下太过激动了，月儿不要生气。这人，朕带走了。你这儿要有什么缺的，只管去跟皇后要，朕让皇后加倍补给你。”
黎月月擦了擦眼泪，“陛下说哪里话，陛下如今找到了亲人，开心便好，臣妾欣喜还来不及，怎会生气。”
长乐见她掉着眼泪昧着良心说好话的模样，心下好笑又心疼，小姑娘定是气坏了，她一生气就会把小拇指翘起来，如今那小拇指翘的都快戳死人了！
连东西都没收拾，长乐就被肖恒给带走了。回了永昌宫，长乐成了肖恒的侍仆，她总觉得自己干活的时候肖恒在盯着她看，但是等她转过身去，肖恒又低着头去处理政事去了。
长乐觉得自己有点搞不懂这孩子，不过她想了想，要是能搞懂，也不至于被喂了毒酒，索性便不去想了。
大公主从没服侍过人，但不妨碍她做的极好。没有比当过主子的人更知道主子想要什么的，更何况肖恒的喜好，当年下人们早就跟她报得一清二楚。
肖恒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舒服了起来，虽然事还是那么多那么烦，但是身边有个围着自己团团转的长乐，他莫名的心情就好了起来。
有一次肖恒看着她自言自语了一句，“要是她也像你这样就好了。”
长乐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孩子脑子没正常过。
她一个大公主，每日围着他团团转给他端茶倒水？国家不用管了？政事不用处理？她父皇要知道能揍死她！
肖恒显然也觉得不可能，自嘲的笑了笑，不再提了。
宫里谁都知道，如今永昌宫多了一名得宠的女官，是中散大夫家的，陛下一时一刻都离不了，但凡回了后宫，必定要她服侍在身边。
没见过长乐的人大多饶有兴致的猜测，但是见过长乐的，大多皱皱眉不吭声。
五月，薛太傅视察河堤回来进宫了。
太傅将折子递上，汇报了几句河堤的情况，扭头便走。
肖恒连忙将薛太傅拦住，“太傅，您还跟徒儿生气吗？”
他姿态摆的低，可薛大儒不为所动，只看着眼前的皇帝哼笑了一声，“怎么，陛下要给臣也来一杯毒酒吗？”
肖恒的脸色变了，“太傅！”
薛太傅叹了口气，一瞬间神色好似老了几岁，“陛下，您如今亲政了，知道政事不易了，连选秀这样笼络臣子的手段都用上了，还不觉得自己毒杀大公主是做错了吗？”
伫立在一旁的内阁学士邱喆插嘴说道：“大公主贪恋权势，迟迟不还陛下帝位，让陛下亲政，太傅竟然不觉得她该杀吗？”
薛太傅看向邱喆，“便是你这奸佞之臣怂恿的陛下！谁又告知你们大公主不打算还位于陛下的？大公主早与我等言明，由我日常教导陛下，她会在晚间抽空将折子挑给陛下，让陛下学着处理政事，大公主可做了？”
肖恒默不做声。
“大公主十二岁上战场，厮杀三年，若不是她，北方不会平定的如此之快。她在军中威望甚高，如有图谋，何必放了军权，在先皇驾崩之计，赶回来辅佐大局。当日陛下不过五岁，大公主也不过十五岁，大公主拉着陛下坐上皇位之时，对百官言，只代政到陛下成年，可有其事？”
“可是你们不肯等啊！不过一年的功夫，你们都不肯等啊！陛下！臣不过去督察江南水患河堤之事，臣才走了三个月啊，就收到了大公主薨落的消息，您说她是病逝的，您到时候去外边听听看看，谁信？谁信啊！”
邱喆在一旁替肖恒说道：“大公主太过嗜杀，不是我们不想等，是再等下去，不知道她还要杀多少人。”
薛太傅嗤笑了一声，“对，她嗜杀。江南水患一事，整个江南一派几乎被她撸了。可是难道不该杀吗？为了修河堤，她连自己的私房都掏空了，出席宴会为了不丢皇室的颜面，甚至跟灵宝阁的薛四娘去借首饰戴，哪家的公主过得如此寒酸？结果呢，江南一派中饱私囊，河堤只修了个表面，江水决堤，害了多少人家？
她从平民中通过考试选拔人才，结果京中贵族阴奉阳违，考试作弊，将平民的名额都挤压了还要嘲讽贱民不可靠，不该杀吗？她心比明月，可有私心去杀那不该杀之人？
便说邱大人你吧，不止一次在朝堂上对她冷嘲热讽出言顶撞，她可有责罚过你？”
邱喆神色一敛，不再言语。
薛太傅说到这里，眼泪涌了上来，他抬起衣袖拭了拭眼泪，“陛下的决定，臣不敢问询责怼。陛下是臣一手教出来的，但大公主更是。”
太傅伸手比了一下，“她才那么点，就跟在我后边太傅太傅的叫着，聪明又懂事，学六艺那么苦，磨得手上都是茧子了，也从不见她掉一滴眼泪。怎么就容不下她呢？她对陛下并无二心啊！”
肖恒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太傅怎么就知道她没二心呢？没有二心，她为什么要杀我母亲呢？”
长乐在他身后猛地抬起头，太傅震惊的眼里的泪珠都忘了落，失声道：“陛下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