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族人,何来族长?我在这小小村庄的邻里,便是我的亲人。难为薛泽还记得为我们证婚的刘大善人。
大善人年过古稀,摇头晃脑地捋着胡子,口中咿咿呀呀,任沈婉卿让座与他,好声好气地说了一通,也不知听懂没有。
薛泽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挤出笑意,半蹲到低眉垂眼的大善人跟前:「善人,您还记得我吗?」
大善人的眼睛突然一亮,嘿嘿笑了:「谢山!」
这个名字让那些个贵人都打了个哆嗦,我冷嗤一声,原来他们都是听不得这个名字的。
薛泽收了笑意,正色道:「善人,我不是谢山。我是薛泽。」薛泽伸手指了指上座:「这是我的父母,他们来寻我了。我要带青黛一同回去,纳她为妾。」
大善人摇摇头,还是笑眯眯的:「不成啊!辱妻为妾,怎么成啊?」
一个辱字,让薛泽的父母都别开了头。
我的拳头更是不由得攥紧了。也不知薛泽还认不认,我曾是他的妻。
薛泽也低下头,半晌才缓缓抬起来,面上的表情也柔软了许多:「我知对不起青黛。可我二人身份悬殊,我早有婚约,纵有心抬举,也给不了青黛妻的名分。」
大善人突然冷笑一声,又一摇头:「你是什么身份呐?」
这一问,倒叫薛泽羞于开口。所谓永宁侯府的继承人,其实也不过是白身。
薛父急躁,听不下去,拍了拍八仙椅扶手:「我儿刚立军功,正值新帝登基。」薛父向远方遥遥拱了拱手,以表尊敬,「将来登堂拜相,自是不在话下。婚姻大事,怎能不门当户对啊?」
「哦。」大善人终于将胡子捋顺了,不住地点头:「此话有理!此话有理!」
「不过——」话锋一转,大善人似乎在沉思什么,他抿了抿嘴,才开口,「如此只怕要背上薄情寡恩,呃,忘恩负义之骂名啊!」
大善人的隆隆笑声响在我的小厅堂里。我却清楚听到薛泽倒吸地一口冷气。
登堂拜相?一旦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他的仕途将止步不前。
薛泽求助似地看着我,我自是错开眼不看他。
大善人摆摆手,起身要走。
「后生愿给青黛贵妾之名。」薛泽一咬牙,又是一躬身,止住了大善人的脚步。
我只笑出眼泪来,心里却像砸碎了什么一样痛快。
大善人只是笑,只是摇头,拔脚就走。
「善人留步。」我笑着拦住大善人。
薛泽刚沉下的眸子又亮了。
大善人盯着我的眼神阴晴不定。
「青黛,你想好了?」
我点头:「我想好了。」
环顾众人一周,我笑得灿烂。
「三年的看护照顾,加上封口费,收你们两千两白银不过分吧?」
大善人僵硬的脸突然红润了起来,拍了拍心口,似胸有成足:「如此甚好,老朽今日也能做个见证!」
「三年的夫妻恩情,在青黛心中,还没有银钱重要吗?」薛泽垂着双手,笑得苦涩又失落,竟然一副受了辜负的伤情模样。
薛老夫妇的脸色不虞。
沈婉卿深吸了一口气,朱唇微启:「青黛姑娘,我原以为你二人是有情的,纵使你身份不明——接到府上做个妾也使得,你若不肯呢,贴补你些也是应当的。可你一开口就是两千两白银,岂非讹诈?」
大善人喝了口我倒的茶,清了清嗓子:「要得,要得啊!青黛,你去镇上把吴秀才请来,把条目也列清楚,如此,才好……」他飞快地上下扫了眼薛泽,「银货两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