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次日午时,萧旭带着膳食来找我。
我正坐在餐桌前,手按着袖子里的匕首,脑子里回想了十几种解决他的方式。
“吃吧。”
面前推来一碗长寿面。
这陪吃长寿面还能隔日吃的,南月的习俗可真奇怪。
我刚夹起面条,平夏便往桌上放了一碗翡翠汤圆。
翡翠汤圆?
我吃惊地看了看面前的长寿面,又抬头一头雾水地盯着萧旭。
“愣着做什么,赶紧吃吧。”
他用筷子轻敲了下我的头,勾着轻浅的笑。
我看着发了愣后,埋头苦吃。
是啊,怎么可能,他怎会知晓今日是我的生辰,他连我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更何况,若不是那碗翡翠汤圆,我自己都忘了……
我尝了那碗翡翠汤圆,果然没有娘做的好吃。
我抬眸向萧旭看去,对上视线后却见他尴尬地别过脸去。
用完膳,萧旭便起身准备离开。
我抓住他的衣袖,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更为娇弱可怜。
“皇上,今日,可以留下来陪陪臣妾吗?”
我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留下来,让我过去,再揽住我。
只要可以近他的身,我就有机会完成任务。
我瞄了眼站在一旁的平夏,屋子里两个武功高强的人,我的胜算不大,远距离更是不可能。
只要近身可以偷袭成功,这任务就算是完成了,爹娘和兄长,还有其他人,都可以回家了。
我屏住呼吸等着萧旭的回答,心跳得极快。
“今日我还得去陪太后,不留了。”
萧旭衣袖从我手中抽走的时候,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无事,还有一日的时间。
这是戏班在宫里搬演的第三天,还是如第一天那样热闹。
我倚坐在门边等着萧旭,望着天上一弯明月,听着远处的乐声,不禁闭上眼睛。
眼前仿佛看见我们一家四口又在除夕夜一起看北狄的戏曲表演。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声音。
“天凉,回屋吧。”
我倏地睁开眼睛站起,萧旭独自一人站在我面前,一身黑金衣袍,尽管那乐曲声再大,也掩不住他身上的清寂感。
他直直盯着我的脸,我以为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一抹,只有一层水雾。
他在床边坐下,对我招了招手。
“过来这里。”
这场景,仿佛我们第一次见面时。
我了然于心,向他走去,边解下外袍。
他忽然伸手将我快掉落的衣袍替我重新穿上,一把将我抱到怀里,手环住我的腰身,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前,另一手搭在我的后脑勺上。
就这么静静地坐了许久,一言未发。
我被他意外的举动整得稀里糊涂,连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都忘了。
“你想家了吗?”
“什么?”
我警惕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莫非萧旭已查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看你离家这么久,确实是会想家了。”
“不会的皇上,能到南月来伺候皇上,是臣妾……”
“不要同我这般说话!”
一声呵斥打断了我的谄媚。
我闭了嘴,不知该继续靠着还是起身,萧旭却又将我抱得更紧了。
这夜他什么也没做,在床上紧紧抱着我,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就这么睡着。
外面的吵闹声渐渐淡去,只听见夜风吹得树叶簌簌的声音,还有萧旭平稳的呼吸声。
我慢慢从袖子中掏出匕首,褪去鞘的刀身锋芒刺眼。
刀尖轻抵在萧旭脖子上时,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前渐渐模糊。
我盯着那刀尖许久,想着手一用力就完事了。
可好像有人抓着我的手,让我迟迟不得动弹。
我害怕了。
可我不知是害怕第一次杀人,还是害怕杀的是他……
最终我还是把刀收回刀鞘,擦掉萧旭衣领上我低落的泪水重新躺下。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俯身往他怀了钻了钻,反抱住他。
就让我再最后睡一次好觉吧。
13.
此时刚过卯时,我便换好了宫女的衣服准备去找那戏班。
出门前我再看了看床上人的背影,心中莫名失落非常。
我总心怀侥幸,或许,结局并不用落得如此。
从出了宫门到回南月的这一路,顺利得倒让我心慌,总不自觉地回头看。
但又很快地说服自己。
一个歌女,丢了又如何,怎还会大费周章地搜寻追捕。
但是我始终说服不了心里那股失落感。
终于来到了离开许久的北狄城门口。
今日同我离开的那天一样,不见太阳,天白的刺眼,晒得人迷糊。
我到了城中,见人群都往一处跑。
“傅将军府今日午门问斩呐!”
“不是听说不少大官联名上奏请求翻案吗?”
“你不知道哇,傅家小姐傅音,在入狱后越狱逃往南月,勾结南月皇帝要从丘城起兵攻打我们北狄!”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已经带兵前去镇压,希望太子殿下能够携捷报回京!”
“原以为傅将军对北狄忠心耿耿,结果竟是一叛国之徒!”
“该杀之!”
……
不是说,我拿到了丘城图纸就可证明我傅家清白。
不是说,可保我傅家人安然平安。
……
邢台上跪着我的亲人,曾经他们用性命相护的百姓,在台下助喊着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唾弃、辱骂他们。
兄长马上就发现躲在人群的我。
我蒙着面穿着斗篷戴上了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与他相望。
我紧握着手里的匕首颤抖着。
兄长像是猜到我要做什么,面情坚毅地对我微微摇了摇头。
在和爹娘对视上的一瞬,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
我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爹娘瞧见我时,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我知他们一直担心我的安危,知晓我如今平安,他们便了无挂念。
可是此刻我们正在面临生离死别,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摘下斗帽正欲冲向邢台。
爹突然站起,高声道。
“我傅家辅佐三朝,世代护国卫民从无生二心,如若天公有道,请怜我子孙,待有朝一日替我傅家沉冤昭雪!”
话毕。
一支箭射穿了爹的胸口。
邢台后的城楼上,是聂恒身边的护卫樊进。
顷刻间,从人群四面八方涌上一群蒙面人冲向邢台,解决了刽子手,替台上人解了绑。
尖叫声在耳边响起,百姓纷纷四处逃窜。
我向着爹跑去,却被兄长拦腰挡下,将我推得更远,对着我大喊。
“走啊!”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兄长,和不远处抱着爹的娘亲。
娘的眼睛朦胧,却嘴角含笑着示意我快走。她将脸贴在爹的额上,闭上眼睛的那刻,泪水也浸湿爹的发沿。
青天白日,我却觉着寒风刺骨……
樊进终是发现了我,手里的弓箭随即待发。
我抹去眼角的湿润,转身朝城门拼命跑去。
我听见身后箭羽的疾厉。
心中一股恶寒,想要加快脚步却频频差点摔倒。
但他朝我射过来的箭被另一只箭给挡下了。
而后我便被一个蒙面人带上了马。
那人将我带到了城外,将马留给了我,便再次往城中赶去。
14.
我马不停歇跑了三日,到了聂恒他们驻扎的军营附近。
待到深夜,我找到了主将营帐,在我持刀要砍向聂恒时,他却睁眼将我踢到在地。
“我要杀了你!”
我疯魔似地想摆脱士兵的控制扑向他,撤他的骨饮他的血。
聂恒蹲下用力抓住我的脖子,嘲讽地嗤笑道。
“杀我?别自不量力了,你爹还等着你给他沉冤昭雪呢。”
“太可惜了,没让你瞧瞧你那敬爱的父亲和兄长,是怎么被挂在城墙上曝尸示众的。”
“他们傻啊,自己不逃,说什么清清白白绝不做逃奴。你知道吗,我最烦的就是他们在这幅恶心虚伪的嘴脸!”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傅音。”
“要怪就怪你们傅家功高盖主,你觉得凭我一人之力,就可将那平白无故的罪名扣在堂堂傅大将军的头上?”
此话一出。
我怔怔地看着聂恒,心口一阵阵的绞痛让我没了反抗的力气。
傅家几代保家卫国,忠心耿耿,到头来竟是惹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的眼,可笑至极……
他松开我的脖子站起身,掏出手帕擦手,像是沾了副腐朽的尸体那般嫌弃。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娶你吧?”
“我还真当你对我情深义重,非我不嫁呢。”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作为一个细作,只是手刃敌人就让你下不去手了?”
“拖下去,待明日,我们一起见见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