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知道,有时候老祖宗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
比如“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比如“门不当,户不对,日子怎么都过不对”。
——《反套路言情语录》董芸
1
我又做梦了,梦里是大山的深处。
滂沱的大雨连成不间断的雨线,直直地“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我和宋鸿大吵了一架,一个人赌气冲进雨幕,头也不回地在漆黑的夜里横冲直撞。
他紧紧跟在我身后,一道手电筒虚弱的光晕穿透雨线虚虚笼在我前方的地上。
他语气无奈,带着诱哄,一声声唤我的名字:“董芸,董芸——”
我清晰地知道这是一个梦,可我真的太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
这一声声的“董芸”隔着渺若的梦境虚虚传过来,让人的心脏忍不住一阵一阵地揪起来。
我放任将自己沉浸在更深的梦境里,梦里我像头气冲冲的小牛犊一样,在一个滑坡摔倒,整个人顺着泥坡骨碌碌滚下去,浑身都是污泥,委屈难过加上丢脸,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他赶紧跑过来,蹲在我身边,手电筒被他丢在旁边,那道圆圆的光芒定格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像窥探的眼睛。
雨线砸得人睁不开眼,宋鸿从我的后脑勺一直摸到我的脚腕,问我:“伤到哪了没有?”
我死死咬着下唇不说话,大概是我没有呼痛,所以他轻吁一口气,然后叹了一声,问我:“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你想要我做什么呢?这一声带着无尽的怅然和悲凉,还有无能为力的哀戚,但当时的我并没有听出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蛮横的,无理的,我说:“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我听见他的叹息,悠长的,这样轻的一声叹息像一记重锤,在梦境中狠狠地朝我砸过来,我尖叫一声,猛地醒过来。
醒来满室寂静,临睡前我忘记关窗,只拉了最里面的纱帘,此刻微风带着纱帘轻轻摇动,我起床赤足拉开窗帘,靠着落地窗,随手点上一根烟。
窗外的月亮很好,这里是美国马萨诸塞州,和中国贵州那个贫穷的小山区大概隔了一万四千多公里的距离。一万四千公里,我在嘴里默念一下,这也是我和宋鸿之间的距离。
这样这样远,好像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去横跨。
我是大三那年遇见宋鸿的。
那年我失恋了,那个男友的面貌现在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他很疲倦地跟我说:
“董芸,交往之前你没和我说过你的家庭背景,我们这种普通家庭是供不起你的,你也永远都不会适应这种生活。和你在一起压力真的太大了,我们就算了吧。”
在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小女生看来,那点情情爱爱的东西足够让人崩溃,所以学校组织山区支教的时候,我报了名。
我朋友即墨对此很震惊,并且对我进行了深深的嘲讽,她说:“拜托董大小姐,你住五星级酒店的时候就因为淋浴头水流得比较重,就投诉到人家总部总经理那里去了,你要去山区支教?你可拉倒吧。”
当时雄赳赳气昂昂,我坚定地反击她:“我就要给你们看看,无论什么环境,我都能很好地适应。”
为了彰显我的决心,我特地选了最贫穷的那个山区。
很快我就被这句话打脸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的交通除了飞机、高铁、动车,还有黑车、三轮车、摩的……最恐怖的是坐了一整天的硬座、三轮车和摩的后,还要坐牛车进山。
来接我们的是一个很朴素的大哥,黝黑的脸,露出来的皮肤黝黑,戴着一顶草帽,他架着牛车,很憨厚紧张地朝我们笑,说:“里面这条路没通,只能委屈你们了。”
那大概是我这一生都绝无仅有的经历,一路的颠簸似乎能把人的骨头都颠碎掉,进山的那段路程是我经历过的最漫长的时间,等到了地方,我已经快要散架了。
我瘫在牛车上动都不能动,宋鸿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站在牛车后面朝我俯视过来,他身后是湛蓝的夜空,月朗星稀,而他眉眼俊挺深邃。
墨色浓浓,伸过来的手骨骼分明,他微微笑着对我说:“这里交通不比城市,一路过来辛苦了。”
我怔怔地将手递过去,他用力握上来将我拉起来,然后指着一侧的行李箱,偏过头来很客气的样子,问我:“我叫宋鸿,这是你的行李箱吗?”
这是他对我最温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