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苏锦野大抵在路上就已经发烧了。
他孤身一人从京城找到了这里，自己风餐露宿许多天，如今安身后反而像是终于放下心一般倒下了。
这次高烧，我找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他。
他们说，这孩子思虑过重，大概是没得救了。
姚苒的死，越王的驱赶，终究让这个八岁的孩子难以承受。
如同秋天的落叶一般，他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
在他刚发烧的那段时间，我也想着，若是去京城问问越王，去解开误会，苏锦野大抵也会好起来。
可是在我收拾好行囊即将离开时，他还是拉着我的手，摇了摇头。
他说：
「茱萸，不是误会。」
「父……越王刚回来，就与我滴血认亲了。」
「我们血液不相融……我确实，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这个问题，最近几天我已经刻意去克制自己不去乱想了。
如今，当得知苏锦野不是越王的亲生孩子时，我的脑中重回一团乱麻。
我想起经常沉沉看着我笑的姚苒。
难道这件事……姚苒也早就知道了吗？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心落下沉沉一记闷锤，却在看见榻上呼吸困难的孩子时，所有思绪都埋在后面去了。
当初姚苒死的时候，苏锦野牵着我的手，红着眼眶听姚苒将他拜托给我。
那冰凉的小手紧紧攥着，像是攥紧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抹希望一般。
「会好起来的。」
而那时白白胖胖的孩子，如今瘦的只剩一具骷髅。
姚苒，如果你还活着。
肯定要心疼死吧。
「茱萸……咳……」
在苏锦野高烧的第五天，他罕见的清醒了一分。
他似乎烧糊涂了，嘴里一直喃喃念着些什么。
等我靠近时，才发觉，他说的是：
「你还不愿意原谅我娘吗……我娘，真的不是……」
天气转凉，空气中攀升一抹冷意。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娘。」
我缓缓道。
「但是，我也是真心，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小世子。」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秋雨。
苏锦野啜泣了很久，最终服了药沉沉睡去了。
半夜时我又起来给他熬了一碗鸡蛋羹。
这已经是这几天的惯例。
他什么都不爱吃，什么都不想吃。
说话也越来越没力气，唯有这鸡蛋羹，他偶尔会吃一些。
所以，我现在二个时辰，就会为他换上新的。
而今晚，他连鸡蛋羹都没吃。
睡梦中的他，哭着喊着，甚至求着。
他做了噩梦。
他喊：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把我娘的骨灰，还给我……」
那一夜我抱了他很久。
他的泪打湿我的衣襟，小声啜泣着，将我的心狠狠的提着，狠狠的提着。
虽然我知不该。
可是我也明白。
这份心绪，是发自内心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