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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娘亲住的屋子在无涯村最东边的犄角旮瘩里，我沿着记忆中的路走了回去。
原先的木屋似乎改建了，屋子旁边还多了个猪圈，整栋房屋都笼在浓重的黑雾中。
我走上前，凌乱的猪圈中躺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她佝偻着背，蜷缩在角落里，白发杂乱地散在脸上。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望向我，「你……是阿昭吗？」
「阿昭！阿昭！快去救救阿昭！他们要杀人！他们要杀人！」她一边疯笑，一边往我身上扑，待她努力起身时我才发现，她的四肢上锁着厚重的铁链。
她是娘亲，我认出来了，只是与已经有些模糊的幼时记忆里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我蹲下身，缓缓抱住了她，枝蔓开始笼罩着我们，「啪！」锁链应声被溶解了。
「女儿回门，应当要抱抱娘亲的。」我很久没试过「抱」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阿昭快逃，快逃，离开无涯村，离开无涯村……」娘亲的双眼仿佛燃起一丝火苗，随后渐渐黯淡，嘴里机械般地重复着一些话。
「阿昭不逃，无涯村很好，阿昭会为无涯村奉献一切。」我抱着回光返照的娘亲，轻轻拍着她的背。
娘亲伸出苍老的手抚上我的眼睛，气若游丝，「要……好好的……」说完便渐渐没了气息。
「娘亲别怕，祂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枝蔓缓缓收拢，娘亲的尸身在笼枝缠绕中渐渐消散。
我刚收回颜色开始逐渐发红的枝蔓，宅子里的灯却亮了起来。
一道粗犷的男声传来，「吵什么吵啊！疯婆子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疯？」
脚步声接近，我拾掇好自己准备见人。
7.
「喂！你谁啊？」
我转过身，看着走过来的一男一女。
幸好有了在婆婆家的经验，在他们看到我的模样，想要尖叫之前，枝蔓已经伸出缠上了他们的脸。
「嘘，很晚了，夜里要安静呢。」看着他们明显惊吓过度的样子，我把他们先提进了屋里。
屋里亮着灯，角落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照片，上面是我的娘亲抱着婴儿时的我，旁边还有一对夫妇，看着就像眼前这两人。
我对他们的印象并不深刻。
「你们是舅父舅母吗？」
两人还在扭动，摇摇头，又点点头，看清我的脸后，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我从婆婆那里听说过你们，是你们说服娘亲把我交给婆婆的，我还没谢谢你们。」我慢慢踱过去，看着这对中年夫妻，黑雾浸透了他们的身体，从他们的眼眶、鼻孔和嘴角溢出。
他们身上飘来一种熟悉的、腐烂的气味，这种味道让我有些饥渴。
是灵魂深处传来的欲望。
8.
「今天是我回门的日子，回家的感觉挺不错的。」
我尝试着松了一些舅父嘴巴上的枝蔓。
「阿……阿昭，你怎么……你的眼睛……」
「祂送我的，我很喜欢。」我喜欢这种交谈，久违的，家人间的交谈。
「阿昭，你……你听我说，当年，我们确实拿了村长给的钱……也改了你们的宅子，但这些年，我们也没有亏待你母亲，一直都有供她吃喝……那个，你……你可不能报复我们啊！」
我看着舅父颤抖流汗的模样，笑了起来，「怎么会？能为无涯村奉献一切，我很开心啊！而且祂很好，不是吗？」
舅父颤颤巍巍地与舅母对视一眼，拼命点头，「好……很好，很好。」
「你们呢？你们也虔诚地信仰祂，信仰着这个村子吗？」
「当……当然，我们都很虔诚。」
「那我带你们去看看无涯村最美的星空吧！」没给他们回答的时间，枝蔓便缠上了他们的脖颈，随着我一同跃上了熟悉的屋顶。
「你们瞧，这个屋子要站在这里看星空，这里是无涯村最好看的星空。」我笑着，身上延伸出去的枝蔓却越发得红了，我低下头看着被分别放在我两边的舅父舅母，他们的脖子已被拗断，头朝上，双目眦裂地瞪着夜空。
于是，整个宅子的黑雾都消失了。
家，总是要干干净净的。
我摸摸他们的头，「这样，舅父舅母就能一直帮我看着夜空，守着家了，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祂呢？
祂有家人吗？
祂也会这么感觉吗？
也是，我可以做祂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