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少主花五十万中品灵石买个炉鼎,却不碰她,反倒供她修炼、给她母亲治病——这消息很快传遍天阙城,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有人说江淮瑾脑子坏了。
有人说他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还有人说,那苏清寒其实是某个隐世大能的转世,江淮瑾是在投资。
江淮瑾一概不理。他把苏清寒安置在江家别院,请最好的医师给她治伤,又亲自去了一趟药王谷,求来治疗痴呆症的“清心丹”。
苏清寒的母亲服下丹药后,神志渐渐清明。看到女儿身上伤痕,抱着她痛哭一场。
“江少主是个好人。”母亲拉着苏清寒的手说,“寒儿,你要知恩图报。”
苏清寒垂眸:“女儿知道。”
可怎么报?她问过江淮瑾。
那时江淮瑾正躺在院中摇椅上看书,闻言抬眼看她:“修炼。用我给你的资源,三年内凝婴。这就是报恩。”
“然后呢?”
“然后?”江淮瑾合上书,想了想,“然后你就自由了。想去哪儿去哪儿,想报仇报仇——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心里憋着恨。万宝阁那些把你抓来拍卖的人,你一个都不会放过,对吧?”
苏清寒默认。
“那就对了。”江淮瑾笑,“等你凝婴,有了实力,想杀谁杀谁。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借你几个人手。”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灭人满门就像出门买颗白菜。
苏清寒沉默良久,问出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你到底图什么?”
江淮瑾坐起身,很认真地想了很久。
“大概是因为……无聊吧。”他说,“江家少主的位子坐得太稳,修炼太顺,日子过得没意思。正好碰上你,觉得有趣,就顺手管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苏清寒不信。可接下来的日子,江淮瑾真的只是供她修炼,偶尔指点她***,其余时间各忙各的。他从不限制她自由,甚至鼓励她出去走走,多结交朋友。
有一次苏清寒忍不住问:“你不怕我跑了?”
“跑哪儿去?”江淮瑾正在给她挑***玉简,头也不抬,“外面多少人盯着你这天灵根?离了我这儿,你活不过三天。”
他说得对。苏清寒不再提走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苏清寒的伤好了,修为在江淮瑾不计成本的资源堆积下,飞速提升——筑基中期、后期、圆满,只用了半年。
结丹那日,江淮瑾在别院外守了三天三夜。雷劫降下时,他比渡劫的苏清寒还紧张。
丹成,异象生。方圆百里冰花飘落,持续了整整一炷香。
江淮瑾走进修炼室时,苏清寒刚调息完毕。她睁开眼,眸中冰蓝光华流转,整个人气质愈发清冷,却也……愈发夺目。
“恭喜。”江淮瑾递过一个玉盒,“结丹礼物。”
苏清寒打开,里面是一柄通体冰蓝的长剑,剑身寒气逼人,一看就不是凡品。
“此剑名‘霜华’,是千年寒铁所铸,正合你用。”江淮瑾说,“试试?”
苏清寒握剑,随手一挥,一道冰凌斩出,将远处石桌一分为二,断面光滑如镜。
“好剑。”她轻声说,抬眼看向江淮瑾,“多谢。”
“客气什么。”江淮瑾摆摆手,转身要走。
“江淮瑾。”苏清寒忽然叫住他。
“嗯?”
“你为什么……从不用正眼看我?”
江淮瑾背影一僵,随即笑道:“我怎么不用正眼看你了?我这不是天天看着你修炼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苏清寒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这半年,你从不与我独处超过一炷香,说话时视线总落在别处。为什么?”
江淮瑾沉默了。
院子里很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因为,”良久,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我怕看多了,就舍不得放你走了。”
苏清寒心头一震。
“苏清寒,”江淮瑾终于抬眼,认真看着她,“你记着,我帮你,是因为我想帮,不是要你报答。三年之约一到,你就走,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别回头,也别觉得欠我什么。”
“如果,”苏清寒听见自己声音在颤,“如果我不想走呢?”
江淮瑾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做这么亲昵的动作。
“别说傻话。你是凤凰,该在天上飞。我这笼子太小,装不下你。”
那天之后,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江淮瑾不再刻意回避,会陪她练剑,会跟她讲修炼心得,会带她去逛夜市,吃凡人才吃的小吃。
苏清寒也渐渐会笑了。虽然只是很浅的弧度,但江淮瑾每次看见,都会愣一下神。
有一次他们在屋顶看星星,苏清寒忽然问:“你以后……会娶什么样的道侣?”
江淮瑾枕着手臂,想了很久:“不知道。可能不会娶吧。”
“为什么?”
“江家这潭水太深。”他声音很淡,“我是少主,注定要接掌家族。到时候明枪暗箭,阴谋算计,娶谁都是害了谁。不如一个人,干干净净。”
苏清寒转头看他。月光下,江淮瑾的侧脸轮廓分明,嘴角总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疲惫。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掌?”她问。
“因为我是江淮瑾。”他说,“江家可以没有我,但我不能没有江家。有些担子,生下来就扛在肩上了,卸不掉的。”
苏清寒不懂。那时的她,心里只有修炼、报仇、治好母亲。家族责任、权谋争斗,离她太远。
直到很久以后,当她自己也站在那个位置,才明白江淮瑾说这番话时,心里有多重。
第二年春,苏清寒金丹中期。江淮瑾元婴了。
他是北俱芦洲百年来最年轻的元婴修士,雷劫声势浩大,惊动了半个修真界。
江家大宴宾客,连闭关多年的老祖都出来了。宴席上,所有人都在恭贺江淮瑾,说他前途无量,说江家后继有人。
只有苏清寒看见,江淮瑾在敬酒的间隙,站在廊下望着夜空,背影寂寥。
她走过去,递给他一杯解酒茶。
“谢谢。”江淮瑾接过,一饮而尽,然后转头看她,笑得眉眼弯弯,“清寒,我元婴了。”
“嗯,恭喜。”
“可我不开心。”他说,声音很轻,“修为越高,担子越重。有时候真想……一走了之。”
“那就走。”苏清寒说,“我陪你。”
江淮瑾愣了愣,随即大笑,笑出了眼泪:“傻姑娘,我能走哪儿去?江家三百多口人,老祖宗千年基业,都在我肩上呢。”
他抬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但手到半空,又收了回去。
“清寒,”他说,“你要快点凝婴。凝婴了,就有自保之力了。到时候……我就放心了。”
苏清寒心头一酸,别过脸去。
那晚之后,江淮瑾更忙了。他开始接触家族事务,三天两头往外跑,有时一去就是半个月。
苏清寒拼命修炼。她天赋本就绝佳,又有江淮瑾留下的海量资源,修为一日千里。
第三年秋,她金丹圆满,开始准备凝婴。
江淮瑾特意从外洲赶回来,为她***。他带来了一件冰蚕丝编织的法衣,可抵御雷劫。
“最后一关了。”他说,“过了这关,你就自由了。”
苏清寒看着他:“三年之约,还有三个月。”
“嗯。”江淮瑾别开视线,“三个月后,我送你走。想去哪儿?东胜神洲?还是南瞻部洲?我帮你安排。”
“你就这么想我走?”
“是。”江淮瑾回答得毫不犹豫,“这里不适合你。”
苏清寒不再说话。她进入闭关室,开始冲击元婴。
这一次的雷劫,比结丹时恐怖十倍。九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狠,最后一道落下时,整个别院的防御大阵都碎了。
江淮瑾站在废墟中,浑身是血,却死死护在闭关室前——他用身体,替她挡了最后那道雷劫余波。
雷云散尽,元婴成。
苏清寒走出闭关室时,看见的是倒在血泊中的江淮瑾。
“江淮瑾!”她冲过去,手都在抖。
江淮瑾睁开眼,冲她虚弱一笑:“成了?”
“成了……”苏清寒声音发哽,“你为什么……”
“别哭。”江淮瑾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她这才发现自己哭了,“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扶我起来。”
苏清寒扶他起身,渡灵力给他疗伤。江淮瑾靠在她肩上,轻声说:“清寒,你元婴了,真好。”
“……”
“三个月后,我送你和你母亲走。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新的身份,足够的灵石,还有几个可靠的人手……”
“江淮瑾,”苏清寒打断他,“如果我说,我不想走呢?”
江淮瑾沉默。
“三年了,”苏清寒看着他的眼睛,“我的心意,你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感觉到了。”江淮瑾笑了,笑容很苦,“所以才要送你走。清寒,江家要出事了。我不能拖你下水。”
苏清寒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别问。”江淮瑾摇头,“知道得越多,越危险。你只要记得,三个月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带你母亲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
他说完,推开苏清寒,摇摇晃晃站起身,往院外走。
“江淮瑾!”苏清寒在他身后喊。
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等我处理好一切……如果我还活着,我去找你。”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