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拾包袱,在众人的嘲讽、奚落下离开谢家。
繁华京城,万家灯火,我却无处可去。
父亲早已战死沙场,母亲悲痛至极,不久也跟着去了。
曾经的沈宅也已经卖了。
唯有在边塞的兄长可以投靠。
我见识过北国的风光,大漠的荒凉。
于是决定先绕道江南,去看没看过的风景。
换了一身青衫,长袍下裤,长发在头顶扎成马尾,一开始竟有些不自然,走了几步路后,久违的熟悉感终于回来。
想起未嫁人前,我也常扮成男子翻墙出府,市井游玩。
嫁给谢怀景后,他常说我举止不淑女,于礼有失,请了宫廷的嬷嬷来教导我,让我学做贤良淑德的大家夫人。
我那时爱得卑微,总是顺着他的意,此后便再没扮过男子,深居宅院,学做淑女。
后来才听说,叶知韵当年也常作男子打扮,与他相邀出去游玩。
可他纵容极了。
「姑、兄台接下来要前往何处?金陵秦淮河、扬州瘦西湖、苏杭亦有其独特之处。」
秀雅书生问我。
「便一路向南,先到扬州罢。」我说,「你呢?」
书生灿然一笑:「正巧,在下也要前往扬州办事。」
陆晏辞是我半路结识的书生,他落榜回乡,与我同路而行。
途中遇劫匪抢劫,我拔剑对付他们,身为文弱书生的陆晏辞竟也挺身而出,拿着竹竿乱挥一通。
合力之下把劫匪打退后,陆晏辞提议结伴同行。
我自然从善如流。
越和陆晏辞交谈,越觉得此人见多识广、博闻强识。
他去过很多地方,中原腹地、江南水乡、岭南烟瘴,他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我听得神往。
最令我惊奇的是,他对塞北朔漠也不陌生。
「我曾被抓壮丁参军三年。」他笑道。
我惊讶极了,张圆了嘴巴,他这么文弱,竟然还能在战场上活着回来。
聊到塞北,我就不陌生了。
我几乎有一半时间生活在那。
于是绘声绘色地给他讲起我眼中的塞北风情。
一时之间滔滔不绝,等我回过神来,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只见他定定看着我。
「怎么?」
陆晏辞回神,含笑坦言:「方才被姑、兄台神采所摄。」
我一怔。
有多久没同人如此畅谈了?
我从前性子活泼、话也多。
只是同谢怀景成亲之后,每回我兴致盎然地同他分享趣事,他不是沉默以对,便是敷衍回应,久而久之,我也变得沉默。
这些天和陆晏辞谈天说地,忽觉抑郁许久的胸腔渐渐开阔,竟生出几分畅快来。
一路上,我发觉陆晏辞并非走马观花,也并非只会聊风光民俗,他也会谈民生。
他有一个厚厚的本子,所过之处,所见所闻,都被他一一记录。
良田荒地、水利灌溉、税收粮收……
这样的人,竟会落榜。
谢怀景也才华横溢,年少登科,为官后治绩卓著。
却没有陆晏辞这般深入,了解民情、洞察秋毫。
我又忆起谢怀景金榜题名时,俊俏郎君骑马游街,惹得娘子们竞相扔花。
那时我在茶楼上,谢怀景忽然抬头,我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现在回想,他当时寻的那人,应是叶知韵。
我不过自作多情。
我摇摇头,把思绪甩开。
「陆兄来年定会高中,成为造福一方的父母官。」
陆晏辞无所谓地笑笑,又埋头继续记录,可见落榜并未对他造成打击。